第四十二章:久等了
林初六2022-06-22 15:463,399

  芳芳尖叫过后的事情秦依依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是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勒住了脖子,而后就是一片无限延展的漆黑寂静。

  黑色的尽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行在一座银光闪耀的长桥之上。长桥周遭黑浪翻滚却听不见一点水声,只有密密麻麻的灰色人影不时从身边匆匆掠过。人影纷沓却同样没有任何声响传来,这儿的空间好像是静止的。

  她才疑惑着思索这是什么地方,没想明白呢,脑子就渐渐糊涂了。不像是犯困的那种糊涂,倒像是游泳浮潜时浸在水里的那种糊涂,周身轻巧,飘飘摇摇地不知要行往哪里去了。

  突然,石破惊天,电光一闪!

  梦里的秦依依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刚才的梦里,她清晰地见到了一个高大却陌生的道士背影矗立在云端,可是,她并不认识什么道士啊?

  做梦中梦,悟身外身。 秦依依在那一瞬间终于有点明白了这个梦境是什么——黄泉三千丈,道士登天,她这是……又死了一回?

  心里这么想着,再睁眼时看到的却是郭晓茹一双哭肿了的眼,没有许一、芳芳,也没有董月。目之所及是一间宽敞温馨的单人套间病房,看这清新中透着奢华的装修风格,大概率是又来了上次的那家高端私立医院。

  秦依依莫名地松一口气,甚至还有了点精神边咬着吸管喝水边听郭晓茹声情并茂地复述一遍“犯罪”现场。郭晓茹的演技有所进步,除了能讲一讲当时的郑九儿是怎么被董月从身后勒着脖子往墙上撞头的,还能演一演及时赶回来的郭晓茹又是怎么一套小擒拿手直接把疯婆子董月给K。O的!

  当然,郭晓茹出马,拿下的可不只是一个发疯的董月,包括董月提前安排在楼梯间的偷拍狗仔都给抓个正着,好好被郭晓茹“问候”了一通。

  秦依依叹一句“董月果然还有后手”,而后却又再说不出别的来了。一则,这事符合董月睚眦必报的风格,二则,自己被勒过的脖子肿痛难耐实在没有更多的力气了。

  郭晓茹现场展示的那套制敌动作确实威风,把喉头肿痛的秦依依都逗得忍俊不禁。不过,笑了没两声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着急起来:“晓茹,那个,事情后来是不是闹大了?我们……”

  两句话说得艰难,郭晓茹已经心有灵犀地拍拍她的肩头安慰:“放心放心,事态可控,许一和芳芳也都没事!董月嘛,是被袁总的人带走的,他的人办事你放心,保准滴水不漏!”

  话音刚落,又“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糟糕,袁总的人就潜伏在郑九儿身边,这下子彻底把他老人家给暴露啦!

  这事说来话长,袁拾年安排在郑九儿身边的“卧底”是《忘我》剧组的一个武术指导,体格健壮、技艺精湛话却不多,平时下了戏也没有跟谁多有社交,甚至并不会像郭晓茹一样观察、汇报郑九儿的剧组日常。连郭晓茹都是在上次董月和珠宝商的大战之后才被通知说,这位武指大哥和自己一样都是直接为郑九儿服务的。

  当然,武指大哥的这项服务是要全程保密的。那会儿的郭晓茹在震惊之余也曾经腹诽过,觉得这袁大总裁有点过于为爱痴狂了,现在看来倒是人家思虑周全、有备无患了。

  她这样一解释,秦依依就算再惊讶也不好追究了,毕竟是两位联手救命的恩情。犹豫地张张嘴,只得问上一句:“那,是袁总送我来医院的吗?”

  意外的是,侃侃而谈的郭晓茹突然局促起了来,开始“这个那个”地想了许多搪塞的理由。秦依依被她的反常招惹得心烦意乱,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了很久,却一直没见到袁拾年出现。

  “晓茹!我才是你的老板,往后你万事都不能再瞒我了!”

  袁拾年的事不好瞒,郭晓茹也猜到了郑九儿清醒之后肯定要见他的,但袁拾年那人,真的有点奇怪。郑九儿被武指大哥秘密送来医院的同时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袁拾年,他倒是来得快,可惜就是太快了,直接在离医院不远的一段下坡路口出了车祸。

  车祸虽不严重,到底也是伤筋动骨见了血的,然而那袁拾年在匆匆见过郑九儿一面又被院长押走去急诊的时候,特意千叮咛万嘱咐地安顿过郭晓茹,一旦郑九儿清醒之后问起自己,只说自己事情太多被绊住了脚,其余的一概不许讲。可是,眼前这谎是直接被郑九儿戳穿了的啊。

  怎么,这些谈恋爱的人就不能少一点互相隐瞒试探吗?郭晓茹小脸皱得像霜打的茄子,实在经不住正头老板的目光审问,只好又一次选择了暴露袁总,末了还不忘狗腿地加一句解释:“九儿你别太担心了,袁总的样子我亲眼见了,胳膊腿儿都健全着呢,就是出了点血!男子汉大丈夫嘛,不严重!”

  好吧,郑九儿忽然觉得袁拾年找郭晓茹来做自己的助理或许有点失算了。

  她心里急得很,自觉大家都在同一间医院,即便帮不上什么忙,隔着窗玻璃去急诊室外瞧瞧袁拾年总是好的。然而这回的郭晓茹并没有骗她,大夫要求她卧床休息的严令是真的,她才踉跄着下了病床,极度缺氧的后遗症就直接让她360度地眩晕着又一次昏睡过去了。

  病房内的灯光伴着她焦急的意识在眼前慢慢消散,然而,这一回的秦依依并没有那么惶恐了。她知道袁拾年就在不远处,即使自己再睡过去也一定不会再做什么可怕的离魂梦了。

  秦依依的嗅觉一向灵敏,当熟悉的香水味和着一点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蔓延而来时,她就努力地想睁眼和袁拾年打招呼了。可惜,这具并非原装的身体反应太慢,她的意识挣扎上半天,人还是没能睁开眼睛。不过,额间忽而一烫的触感倒是很直接。

  额间有一点烫,然后,就是脖子上的一点温柔触感,像是有人隔着一层纱布正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来人的动作缠绵旖旎,居然还有点儿叫人脸红害羞。

  怎么的呢,大明星袁拾年深夜潜进她的病房来,不敲门不打招呼,居然是想偷香窃玉?

  秦依依被自己这点猥琐的小心思给逗笑了,强忍着笑意连两人的绯闻标题都想好了,正盘算着要不要忽然惊醒吓他一跳,那点滚烫的肤感又移到了胳膊上。一点、两点,烫意像是被春风吹起的野花,成片成片地烙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这……不是吻?这是眼泪。

  秦依依突然就不敢睁眼了。听一听孤雁悲鸣,看一看受伤的野兽凄凉饮泣,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心头发麻,喉头发痛。

  她像个小偷,躲在别人的皮囊里听袁拾年压抑地哭,哭得人揪心揪肺地疼,连指骨被对方十指紧扣地绞着痛都没什么知觉了。她应该说点什么的,就说“别哭,我没事”,亦或是继续装傻,笑一笑他“男儿有泪却轻弹”,只要打个哈哈,她就还是一个快乐的替身情/人。

  然而,是袁拾年先开了口。他的嗓音嘶哑,让秦依依突然想起了两年前孤单伫立在墓碑前的那个身影。

  “笨蛋小迷糊!”

  指骨一痛,是袁拾年猛地咳嗽了一阵,秦依依的脑子却跟着一阵嗡鸣震动——袁拾年他……叫我什么?!

  小迷糊?小迷糊!袁拾年他,他竟然真的早就知道了一切?!

  越发冰凉的手指被人牵起,慢慢贴上了一处滚烫的面颊。袁拾年似乎咳喘得厉害,秦依依甚至能感受到他血管的躁动,而比那更躁动慌乱的也只有秦依依自己的心了。

  不是臆想、不是猜测,她清晰地听到了袁拾年叫她秦依依,听袁拾年的哭腔在喃喃祈祷:“秦依依,秦依依啊!求你心疼心疼我,别再走了吧!”

  最后一场秋雨离开时,袁拾年求郑九儿做一回秦依依的替身;第一场冬雨到来时,袁拾年求秦依依别再离开自己。秦依依再世为人,做了大半年的郑九儿,终于在这一刻,不期然地,又变回了秦依依。

  秦依依,秦依依啊……真的会有人对你一腔热忱,至死不忘。

  喉头的伤在秦依依的身上,因为毛细血管破裂呕出的血渍却在袁拾年的嘴角。他不知道自己有呕血的毛病,秦依依更是第一回知道电视剧里那些急火攻心、一夜白发的故事并不只是赚人眼泪的桥段。

  她清醒过来,眼见袁拾年落泪,伸手去拭他嘴角浅浅的血渍,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袁拾年,等我回来的日子很难熬吧?对不起啊,让你久等了。”

  其实,这辈子的秦依依添了许多坏毛病,比如记仇小心眼,比如钢筋铁骨石头心。她做秦依依的时候吃够了苦头,这辈子就立志要断情绝爱,既没想过会向谁袒露真实身份,更没想过第一个坦白的对象会是袁拾年。她原先觉得自己对袁拾年只有欣赏和感激,兜兜转转却又发现了迟来的爱意。

  这爱说不清道不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从秋雨连天目送他匆匆走远的那时候开始的,又或许,是从上辈子在长包房楼下打了他的那一巴掌时很多事就已经变了。

  管他呢,她秦依依一向敢作敢当,既然已经说开了,就没什么好再扭捏的了。

  她摸过袁拾年的嘴角,见对方呆呆地望着自己没反应,只好又故作矜持地收回指尖,再风情万种地抛个媚眼。她有点摸不准现在小年轻谈恋爱的套路,跃跃欲试地琢磨着是不是该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把人给扑倒了?

  没曾想“嘭”的一声,一片阴影先扎实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出乎意料的,袁拾年整个人扑在她的身上,哭得更大声了:“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秦依依愣怔了:这……跟想象中的剧情不太一样啊?怎么又哭上了?不对,哭就哭吧,别抱这么紧压我脖子啊!

继续阅读:第四十三章: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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