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年轻戏痴,敢情也有一颗玲珑七窍心,自己还在这儿琢磨给人保护隐私、保守秘密呢,人家那头早把自己调查了个底儿掉了。调查自己没什么的,捎带上袁拾年就不太好了。
秦依依撇撇嘴还想辩驳两句,外头嘻嘻哈哈一阵笑,是陈心带着一大帮人回来了。
陈心刚拍完一场杀手打戏,一身利落的紧身皮衣勾勒出漂亮的身形轮廓,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年轻的朝气。当然,她这么活跃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身后跟着一位花絮跟拍摄影师和一位探班的娱乐记者。
花絮师是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娱记脸生,想来是陈大小姐自己雇来撑门面、出通稿的。不和导演、同事打招呼就私自带进外头的宣传来是不合规矩的,但陈心财大气粗、吆五喝六惯了,秦依依也不想触她的霉头,稍稍配合一下,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就好。
许一不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被人蹭了热度流量。秦依依不着痕迹地撞一撞他的胳膊、拉好了他的袖口,这才勉强把这尊大神给安抚住。
现在的剧组里,所谓的官方花絮大部分都是有剧本的,算是自我营销的一条线事先铺好了,指不定哪一天就有大作用了。通常来说,这种花絮尤其喜欢给几个主演之间整点额外的剧情,能炒炒CP是最好的,再不济也可以整一点主角不合的绯闻炒作炒作。
《忘我》的剧组好一点,没这么多促狭心思和特殊剧本,大概是唐小仙和严导都看不太上这种做法。所以花絮师一清闲了就傻呵呵被陈心拖着,几乎要给她拍出了个人vlog来。
秦依依好说话,陈心就先从她下手,一面给镜头介绍这位新晋女演员郑九儿如何如何好,演绎一番姐妹情深,一面又明里暗里提及郑九儿总归是新人,自己有多么无私大度,给她提供了多少帮助。郑九儿呢,听得多答得少,非要表态时就会对着镜头傻笑,做足了小新人的可爱谦虚模样,陈心拉扯上一回也还算满意。
当然,她的满意也持续不了多久。放着本剧最大咖的男主角许一在旁边,小小的郑九儿是引不起花絮师和娱记多大兴趣的。然而,许一却并不卖他们面子。
陈心凑上来搭讪,360度地围着他转、故意闹他,他都能目不斜视地看自己的剧本,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外人、会不会丢脸、是不是惹到别人”这种问题。甚至嫌弃陈心过于聒噪,还要戴上耳塞往椅子里一躺,眼睛一眯,睡觉去了。
陈心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是憋着气没法发作,秦依依怀疑自己听见了她咬断后糟牙的声响,默默在心底哀叹一声:这梁子是越结越大发了!小公主陈心不像自己愿意伏低做小地讨好别人,又不懂看眼色行事,以为搬来几个镜头和媒体就能让许一屈就扮演亲密,是有点蠢了。
果然,最后还是扫了众人的脸。大家笑眯眯来的,走的时候没一个还有好脸色。闹哄哄的人走了,陈心又把两个助理撵出去守着门,显然是要发作了。
秦依依眼睛盯着手机,脚尖却是奔着门外去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可不要参与世界大战。然而,这会儿的陈心突然聪明了,不打算硬碰硬,反而一把又把秦依依捞回来了。
“九儿你别着急走啊,我有个好玩的事儿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陈心挽着她亲亲密密地远离许一落座,倒像是真的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了。然而下一刻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件“好玩的事儿”却不那么好玩了。陈心她,窥得了一件与许一有关的、了不得的大秘密。
明明是一副耳语做派,说八卦的声音却脆生生地回荡在整个棚内:“九儿你知道咱们圈子里有个隐形富豪投资人叫做‘马六爷’吗?”
话头突然跑到了千里之外,秦依依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年过六旬的马六爷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脾气不好的马王爷生了六只眼、千只手,只要是娱乐圈里的买卖都能插一脚。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钱,也不知道他有多少手段,反正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关系,马六爷都能够得着。这人年轻时在港城做倒爷起家,赚够了钱倒是一门心思搞起了艺术,当然,也顺便搞一搞艺术家。
这人喜好男/色,折磨人的手段很多,虽然有钱有资源,却不得圈子里人的认可。小新人郑九儿或许只是听说,但秦依依原先也在几个重要场合见过那位马六爷,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好在自己性别不对,倒是没惹什么麻烦。
当然,只要是见过那人的,必然会印象深刻。怎么说呢,就那位的长相吧,有点像黄鼠狼成精的样子,还不是那种化成人形的黄鼠狼,而是站着拜月亮还要问问过路人“你看我像不像人呀”的那种模样。
秦依依不知道陈心怎么突然提起了那么个腌臜人,心头不安地跳了跳,果然,一见她点头,陈心马上笑成了一朵花,火力全开:“知道好呀,知道了往后再见面时也不尴尬!咱们的许老师可是马六爷的新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带着咱们这些人去拜拜码头了呢!”
她哈哈笑过了,还要故意回头去问问那紧闭双眼的许一:“许老师,你说呢?往后有什么好资源可不能忘了咱们呀!”
天爷,要坏事!
秦依依的第一反应是迅速闪身到陈音和许一之间的空地上,生怕两人直接血溅五步了,眼睛更直勾勾盯着躺椅上的许一看,生怕他随时暴起。还好还好,这人的拳头虽然攥得死紧,但眼睛还闭着,哪怕是装的,也没醒来的迹象。
借着这么个缓和的机会,秦依依手忙脚乱地把陈心往外推,阻止她继续作死。陈心无所畏惧,一面劝她别被所谓的“前辈光环”迷了眼睛,自己可是眼睁睁看见马六爷和许一在见不得人的角落里拉拉扯扯的,一面又叫嚣一样冲着许一的方向喊,说些阴沟里的黑老鼠假装纯洁无瑕的高岭之花,前头装戏骨、后头卖屁/股之类的荤话,说得秦依依心惊胆战,楞是把人给强行拖出去了。
拖拽的动作过大,连门口蹲守的两个助理都来帮忙了。秦依依最后回头再看一眼远处躺着的许一,倒希望他真的是睡着了。
现在想想,那些青黑红褐色的淤痕,那种目空一切却又要毁灭一切的怪异脾气,那个不好合作却从不缺戏拍的男演员许一,突然变得清晰了。万事皆有因果,本圈尤其如此,你想得到些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别相信天降好运这回事。
事情闹得大,因为陈心的话点名道姓了;事情也不大,因为连秦依依在内,真正见识那场咆哮的也就当事三个人。既然范围可控,一时倒是没有影响拍摄。陈心是挑衅的一方,撒过了气歇一歇,又能高高兴兴地去挑口红色号了,至于许一,秦依依有点拿不准。
许一不是个能够息事宁人的,现场被揭了短能够隐而不发那是为了避其锋芒,可见陈心说的大部分应该是真的,但还能正正常常继续和自己拍戏,连台词都不卡顿的就不正常了。要么这位决定从此把陈心当个屁放了,就此立地成佛了,要么就是……秦依依有点不敢想了。
两人的对手戏依旧是顺顺当当地一条过,秦依依觉得自己作为刚刚互通过有无的朋友和撕X大战的当事人,应该表表态安慰他两句的。没曾想,安慰人的话好不容易想好了,许一却又不搭茬了。
他边换外套边往外走,恰好躲开了秦依依的围追。秦依依喊他稍等,有话要说,他就恶狠狠地回头:“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躲开点儿,着急赶戏呢!”
秦依依觉出了些距离感来,猜测那个刚露出点友好信号的许一或许是又缩回自己的蜗牛壳里了吧。没法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第一次合作的外人、同事,太贴心的话没法说,说了也未必有用。
剧组里不太平,秦依依也不想当什么中间调和的老好人,只要他们两位不会故意针对自己,大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大不了,等这些事情跑到唐小仙和严导的耳朵里惹起了风波来,自己有一说一当个人证就好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意料。
拍戏的强度比不上人情交际的周旋,秦依依筋疲力尽,才刚一回到酒店瘫着,人还没缓过神来呢,剧组现场就传来了紧急消息——陈心意外受伤进急诊了!
意外受伤?谁伤的她?
许一的名字脱口而出,秦依依捂着嘴坐立不安,正打算再折回去看看,郭晓茹恰好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九儿你就在屋里待着,哪儿都别去!许一,许一他疯了!他要杀了陈心啊!”
是了,许一报仇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秦依依今天的通告不满所以没有留意,她收工之后的下一场戏正好是许一和陈心的对手戏。据郭晓茹说,只是演戏而已,许一却发挥出了别的动作来。那么长一根筷子擦着头皮划过,直接戳透了陈心脑袋上的丸子头,不偏不倚地把人给钉在木头隔断上了。娇滴滴的小公主头皮立时就见了血,吱哇乱叫地直接给送急诊去了。
秦依依下意识打个冷颤,突然想起了初见许一时候的那几只飞镖。还好还好,只是擦着头皮过的,没有戳着脑浆过,到底是手下留情了。
“晓茹,没事,洗洗睡吧。许一他应该,还没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