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两三杯茶水下肚后,顾锦眼中又闪过一抹精明算计的光:“春樱啊,既然是筹备婚事,那我们便顺路去逛逛吧,正好采办些东西。”
说罢也不容我拒绝,两个丫鬟扶着我的胳膊向外间走去。
看着顾锦走在前面的身影,盈盈一握的小腰恰好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气势逼我。
好一出鸿门宴。
合着弄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
顾锦将我带去了珍宝阁,和店小二打了声招呼,便被带去了三楼。
整个珍宝阁消费最高的一层。
顾锦挑挑捡捡,神色有些嫌弃:“我要的是成婚要的成套珠宝首饰,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来应付我?”
店小二见状,态度恭敬谄媚的开始介绍珍宝阁的镇店之宝,态度毕恭毕敬。
“顾小姐,这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舶来进口的整套红宝石,价值不菲,还有这一套,东海明珠,颗粒饱满,整个安国都寻不到这样好的成色。”
顾锦把店小二介绍的这些成套珠宝一一试戴,一边将目光落在我脸上:“春樱,你觉得呢?哪套好看?”
我心底实在发虚,只能发自内心的感叹:“都好看,您看中的自然是极好的。”
顾锦下巴微微一抬,声音有些嘲讽:“春樱啊,怪不得你见什么都好看,实在是你的身份局限了你的见识,日后跟在我身边,多学一学,就知这世间比这还贵重的珠宝只多不少。”
我刚准备点头附和,又心中不满。
侮辱人不是,丫鬟怎么了,侍女怎么了,我们凭自己的本事吃饭。
虽然比不上世家贵女,但我好歹也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的得力丫鬟,见过的首饰珠宝不能说很多,但绝不算少。
像这种成色的,我在老夫人那里也只有幸见过一次,为了在我面前装面子,顾锦还真是说的出口。
不等我反驳,身后已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我说这是谁在大言不惭呢?原来是我们顾大小姐,许是姐姐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连宫中娘娘都喜爱万分的红宝石首饰都看不上眼。”
声音顿了顿,又继续笑着:“不过妹妹心中实在不解,令尊顾大人的俸禄和家父所差不多,又如何能承担起如此昂贵的一套首饰,莫不是有其他生财之道?”
“如今国库空虚,顾府既有生财之道,万不该藏私才是。”
顾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气急败坏的剜了对方一眼。
虽然脾气大,但她也不是没脑子的女子。
心中自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贪墨贿赂的名声传出去,顾府就完了。
所以也只能笑着打岔,否认这番说辞,只说方才是在同我开玩笑。
就在她们两个打着眉眼官司之时,方才的店小二已换成了店掌柜。
拿出一套比方才还大上不少的东海明珠,浑身闪着莹润的光芒。
空气一下安静。
直到顾锦回神,眼里皆是志在必得的笃定:“多少银钱?”
女掌柜笑了笑:“整整十万八千五百两白银。”
我的个老天爷,这哪是买首饰,买京中最好地段的三进宅院都够了。
8、
顾锦将那支东珠手串戴在手上,目光得意的看了看我身后。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大意了。
隐隐感觉自己坚持已久的信念正在分崩瓦解。
在东珠异常惹眼的光芒前,我深深感到了荷包空虚的无力与渺小。
许是我此刻脸上羡慕嫉妒的表情太明显,顾锦愈发得意,又太手指东珠发冠,想要试戴。
女掌柜正准备动手。
顾锦下巴一抬,用手指着我:“春樱,你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还没进国公府的大门,就当面给我摆起世子妃的谱。
大不了我不伺候了。
我随即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不定的光:“顾小姐,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国公府的购买能力了,春樱无权做决定,需要回府请示世子。”
顾锦没有想到我会当面拒绝,声音骤然拔高:“你说什么?”
我只能如实叙述:“顾小姐,您和世子爷的亲事如今还未过明路,就算定了,聘礼一事也不是我一个小丫鬟可以做主的,若是今日之事被传出去,于您的闺誉也不利,您觉得呢?”
顾锦气的当场就要让丫鬟扇我巴掌。
我大吼一声:“您就不怕今日的事被人瞧见,绝了您嫁入国公府的路么?”
说到底顾锦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所以也只能咬牙让丫鬟退下。
只眼中写满了愤恨,屈辱,不甘。
我无声对质:“有本事你就打我啊。”
最后顾锦也只留下一句:“你等着,我要去找傅景彦说理,迟早发卖了你这个贱丫头。”
世子爷曾经说过,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像犬一样,无能狂吠。
我一脸歉意的对女掌柜笑笑,目光经过顾锦刚刚试戴的那一套东海明珠,真的很不错呐。
等我哪日发财了,我也买这样的。
刚刚走出珍宝阁的大门,就看到了驾着马车守匆匆寻来的元宝。
在我上车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春樱姐姐,公子有些生气,你小心着些。”
我笑着点头,表示承情。
都是傅景彦这个狗男人招惹的祸端,如今却要我来承受怒火。
坐上马车以后,除了问安,一句话都不想说。
傅景彦声音透着一丝寒意:“春樱,你今日为何不在府中?”
见我不说话,他又拔高了声音:“你难道听不见我在和你说话吗?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已经冷静下来的我方才想起他是我的主子:“世子爷,是您吩咐的,要我采办改建院子准备的东西。”
回复的一路上,马车行驶得很平稳。
坐在马车上,我开始打量傅景彦脸上的神情。
已然比方才平复许多。
看来只要是关于顾锦的事情,他总能收敛着情绪。
傅景彦紧抿的唇角缓了缓,声音传了过来:“哦,那今日都采买了何物?”
我神色平静:“珠宝首饰。”
傅景彦听到这话有些猝不及防,右耳上升一丝可疑的红晕:“什么珠宝?”
我笑笑:“珍宝阁的镇店之宝,整整十万八千五百两白银。”
傅景彦刚刚喝下的那杯茶水瞬间喷了出来:“你方才说多少?十万八千五百两白银?”
嗯,这才对嘛,该破防的人不能只有我一个。
可世子爷毕竟是世子爷,单是手里的私库就异常丰厚,目光转向窗外,声音有些悠长:“既然喜欢,那就买了吧。”
眼看就要脱口而出的那句傻话被我咽了回去,只能揪着已经毛边的袖子把玩。
世家贵族的底蕴果然和我们普通老百姓不一样。
一对狗男女,不把银子当钱花。
过了片刻,傅景彦又没话找话,试图打破沉默:“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爷今日心情好,请你吃。”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傅景彦见我不说话,又开始笑着打趣:“呐,自己跑出府采买东西,不到一日的功夫就花了十万两白银,你还不高兴?”
又不是给我买的。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你那未过门的世子妃还打算拿长指甲挠我的脸呐。
千言万语都汇成杀人的目光。
傅景彦索性低头避开我吃人的目光,声音都透着一股心虚:“再过几日三皇子府要举办一次宴会,你回府帮爷参谋参谋送什么礼合适。”
我长套一口气。
心疼自己。
未婚妻还没过门,就死命使唤我采办东西。
去参加宴会,还要我帮忙参谋送礼。
这日子简直没法熬了。
回府我又跟在傅景彦的身后钻去了小厨房。
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眼里闪过幸福的光。
连着吃了两碗,打了个大大的饱嗝。
因为他的原因被顾锦找茬整整一下午,这是我该得的。
9、
酒足饭饱之后,我起身去傅景彦的私库挑选赴宴那日要送的礼品。
偷偷看了傅景彦一眼,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
他虽然明面上和几位皇子一向交好,但实际上只忠于当今圣上一人。
这礼送得太重了,有贿赂讨好的嫌疑。
送的轻了,又会被人指摘没有心意。
人情往来,说到底就是送来送去的那么一层关系。
平日里旁人送给傅景彦的东西,我首先要搞清楚到底能不能收,能收的话,我得分类保存,一一登记在册。
等到日后送礼之日,再看对方是什么身份,要找对方办什么事儿,再送以相适应的礼物。
我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翻看打转,傅景彦就那样态度悠然地倚靠着门框。
突然,一瓶写着美人丸的药瓶映入眼帘。
我忍不住发出疑问:“世子爷,这从何而来,我记得没登记过这个啊。”
在一个还未成婚的男子私库里出现一瓶美人丸,真的很反常好不好。
真不是我大惊小怪。
傅景彦面色有些尴尬,右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几声:“哦,我也忘了,这是宫中娘娘都千金难求的东西,你要喜欢便拿去用吧。”
“姑娘家家的,再不好好保养脸都臭的没法看了。”
狗东西说话,没一句人爱听的。
也只有“你拿去用”比较合我心意。
看着手中的这瓶“美人丸”,脑海灵光乍现,好像前几年他都能从他私库里翻出一些姑娘家喜欢用的东西,胭脂,口脂,香露……
心里纳闷,嘴上也跟着问了出来:“世子爷,为何老有人送您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呢?您也用不上啊?”
刚刚还笑着的傅景彦脸色一沉,咬牙切齿的说着:“你说呢?”
我认真想了想,一脸真诚的开口:“是否他们都觉得您容貌甚美,比女子都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才送您这些?”
傅景彦神色有些挫败。
随后又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一字一顿:“春樱,你日后说话千万小心着些,不然爷怕自己忍不住心里的冲动把你掐死。”
切,吓唬谁呢。
不就是死么,早死晚死都是死。
反正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无牵无挂。
就在我们讨论改日赴宴要送什么礼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元宝的声音:“爷,尚书府的嫡女顾大小姐派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一听到顾锦的名字,我就觉得难受。
怕是连傅景彦自己都没想过,顾锦这个女人,人前人后两副样子。
我捂住耳朵,装作眼瞎耳聋的模样,表示绝不偷听偷看。
傅景彦目光有些疑惑:“春樱,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症?”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才急症。
傅景彦看着我的模样,嗓音又低又磁,像在下蛊一般。
一步步向我逼近:“春樱,你在说什么,声音大些,世子爷我听不清楚。”
温热的呼吸喷在掌心之中,酥酥麻麻,又湿又痒。
我直接动手捂住他的嘴,口出什么狂言。
若是被传出府中,我日后还活不活了。
猛地站直身子把手藏在身后,咽了咽唾沫:“世子爷,请自重。”
傅景彦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嘶哑:“爷如何不自重了,还是说你对爷有想法?嗯?”
听到这话,我瞬间想拿针把他的嘴缝死,再也不能说话的那种。
这世上真没你在意的人么?
你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当然不在乎,可我一个委曲求全的小婢女不得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
万一被顾锦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惦记上,日后待她进府,岂还有我的活路。
傅景彦意味深长地对我笑笑,转身开门向外走去。
不等元宝开口,已出声打断:“日后凡是顾府派人送来的信,一律不收。”
这话说的,没毛病。
比起鸿雁传书,还是直接见面相谈更为适宜。
只不过,我确是不想再与顾锦大战一场了。
一个弄不好,就会丢掉小命。
10、
第二日一早,傅景彦收到宫中传来的信,需要面见圣上。
正好我要采买东西,身上还带着那瓶被宫中娘娘重视的美人丸,想要偷偷把它倒手转卖出去。
谁曾想却又一次冤家路窄,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了顾锦的背影。
不是,这顾大小姐这么阴魂不散的么。
趁她不注意,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改日再出门。
谁料顾锦不早不晚,刚好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我手里的那瓶美人丸。
声音尖利:“春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手里拿的这瓶美人丸从何而来?”
我赶紧把瓶子藏到身后,想了个万全的借口:“顾小姐,这是我未婚夫送给我的礼物。”
顾锦满脸不可思议:“你定亲了?”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对,我定亲了。”
所以不要再听信谣言,觉得我对世子爷傅景彦有任何非分之想。
绝无可能。
未曾想,这话刚刚被刚刚回府闻讯而来的傅景彦听到,嘴含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不就是看到未婚妻么,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给谁看。
顾锦却像疯了一样:“你口中说的未婚夫莫不是姓傅?”
我刚顺着她的话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摇头否认。
余光中暼到傅景彦的身影。
哦,我的老天爷啊,这到底是什么修罗场。
整个府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顾锦不管不顾的撒起疯来就想扑过来给我一耳光:“傅景彦,你赶紧把这个贱婢赶出傅府,不然休想我尚书府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傅景彦抬手挡在了我身前,阻挡了她那一把掌:“顾锦,那日在相国寺我同你说的很清楚,傅某心中早有爱慕的女子,绝无同你定亲的可能,你是失心疯忘了不成?春樱是我院中的人,还由不得你喊打喊杀,你算什么东西。”
顾锦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疯了:“好你个傅景彦,我是你未婚妻,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傅景彦嗤笑:“你说就算么?问过我的意见么?”
顾锦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了一个婢女要同我顾府翻脸?”
傅景彦额间青筋暴起,若不是顾及礼仪修养,看样子恨不得动手打人:“你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千金,张口闭口就是辱没一个女子的名声,你的修养呢?同泼妇有何区别?”
声音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如果之前给了你错觉,傅某在此向你说声抱歉,顾锦,我傅景彦对你无意。”
顾锦眼角流出两行清泪:“不,我不认。”
不等她说完,傅景彦已从腰间扯出那柄软剑,指向顾锦的脸面,声音冰冷:“既如此,本世子今日就教一教你身为世家贵女该有的礼仪修养。”
说完将软剑向前几分。
我当时就吓呆了,傅景彦这厮今日莫不是受了刺激不成。
11、
早已被眼前这一幕吓傻的顾锦,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又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时就尖叫着哭喊着朝我喊:“救命。”
考虑到我在国公府的处境,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挡在顾锦身前。
柔了柔声音:“世子爷,您要冷静,莫要一时冲动。”
傅景彦却油盐不进:“顾锦,你给我滚出来,我今日若不给你教训,你日后还不知要如何犯蠢。”
顾锦抱着我的腰开始鬼哭狼嚎:“春樱,你们家世子疯了,你看,他竟然要打我。”
傅锦彦一把放回软剑,声音嘲讽:“这不是会好好说话么,今日我们就在此理一理总账,免得日后你再到我国公府胡闹。”
他俩开始像捉迷藏一样围着我来回打转。
我只能秉持着丫鬟的本分,苦苦相劝:“事情闹大了不好,算了算了。”
傅景彦一脸怒容的模样看上去真的很想打她一顿,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还不是被人惯的。”
顾锦躲在我身后,妆容都哭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春樱,你快拦住你们世子,他这是欺负妇孺,犯法的。”
傅景彦被气笑了:“我就犯法了怎么着,有本事你就让顾尚书打消这门亲事的念头啊。”
顾锦的嘴比石头还硬,边向门外跑着边喊:“我就不,死也要嫁给你。”
傅景彦听到这话,气的就要跑过去去追。
她跑,他追,她像只小鸟插翅难飞。
我只能趁机抓住傅景彦想要提剑的右手,声音温柔:“世子爷,再闹下去就惊动老夫人了。”
傅景彦身体一僵,不再动作。
眼看着顾锦就要跑出门外,傅景彦声音森然:“顾锦,你日后警醒着些。”
顾锦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完全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只留下一句:“傅景彦,你给我等着。”
落荒而逃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同为女子,我自是能理解顾锦此时心中的感受。
被爱慕的男子这般对待,怕是谁都忍不住心底的委屈。
幸运的是傅景彦没再追出去。
良久,高高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在了地面。
原本我以为今日躲不掉被顾锦想方设法为难的场景,如今竟是这般解决了。
虽过程让人觉得啼笑皆非,但好在没惹出大乱。
最让我意外的是,傅景彦这样稳重自持的君子,竟也会被顾锦气得跳脚。
原本气势汹汹的男人从情绪暴怒再到平静,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伸出左手刮了刮我的鼻尖,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生气了吧?”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他。
随即听他说道:“没有任何人能诋毁你,谁都不行。”
说实话,原本顾锦一直对我疯言疯语,我确实挺气恼的。
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能有像她一样的家世,可能就没人再像现在这样欺辱于我。
但傅景彦方才突然冲出来为我主持公道,胸口堵着的那一团郁气就瞬间消散了。
甚至还觉得方才的场景有些好笑。
嘴角忍不住上扬,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傅景彦用他那张俊脸看着我,声音带着些揶揄:“抓了我的手这么久,还舍不得松开么?”
不等我回复,又顺着我的动作一把将我拉入他的怀中:“春樱,你就承认吧,对世子爷我有非分之想,对不对?”
我赶紧挣脱束缚,绷直身体,连连否认:“奴婢不敢。”
傅景彦挑了挑眉:“是不敢,还是不想?”
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神色认真:“世子爷,奴婢和您本就不同,您如天边皎皎明月,奴婢却是世间最普通不过的淤泥,不论是不敢,或是不想,都非奴婢可以肖想的对象。”
傅景彦神色有些落寞:“是么?”
看着他一脸委屈的模样,我心尖忍不住跟着发软,随即将头扭向一旁,试图转移话题:“方才若是奴婢不拦着您,您会对顾大小姐动手么?”
傅景彦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护着的人,不论男女,都不能欺辱。”
有这句话便够了。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之际,脑海中突然浮现傅景彦白日里对我说的那些话。
随即又摇摇头,试图阻止心底的颤动。
不停地告诉自己:春樱,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侍女,即便同傅景彦成婚的女子不是顾锦,也会有苏锦,郑锦,唯独不会是你这样一个小婢女。
谨记本分,活得安稳。
13、
接下来的那段时日,我依旧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世子爷成婚需要的物品。
但听闻顾尚书却在早朝的时候,当众退了同傅国公府的这门婚事。
理由给得很充分:世子爷心高气傲,实非良配。
双方收回定亲信物之后,京中还未出嫁的闺秀闻讯蠢蠢欲动。
有不少女子去顾府打探消息,顾锦皆无隐瞒,将傅景彦喜怒无常,动手打人的消息尽数传了出去。
这件事一时间闹得很大,气得一向疼爱傅景彦的老夫人都跟着动了怒火,命府中下人动了家法。
随后又将我逐出府外,给了我那纸卖身契,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是这样传话的:“原本以为你是个听话的,如今看来也是个惹是生非的,挑拨我们景彦丢失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日后离开定国公府,不得再与定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离府的那日,我身上只背了一个装着两身换洗衣服的小包袱,连傅景彦和元宝的面都没有见到。
幸运的是这些年来存的那些银子一直都放在钱庄,不会有任何影响。
哪怕是靠着那些积蓄,我也能租个小院子,在京中支几处小摊子过活。
时间慢慢的溜走,我靠着之前在府中同厨娘学的那些点心方子一点点日子过了起来。
刚开始摆摊的那段日子,一直有几个小混混在找麻烦。
过了几日,那几个混混却是不见了。
之前同我一直别劲儿的顾锦终于嫁了,找了一个寒门举子,家中人口简单。
成婚后还三五不时的来我的小摊上买些吃食,偶尔还会同我闲聊几句。
只有傅景彦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忍住心底的失落,继续经营着我的小摊。
直至来年四月,虽是入了春,天气仍有几分寒凉。
我从顾锦口中,得知了傅景彦返回京城,即将成婚的婚讯。
心里虽有些涩意,但到底能忍住。
加官进爵的当朝红人,又岂会因为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伤到根本。
京中自古以来都不缺捧高踩低的贵人,一大把人家愿意把府中的姑娘嫁去国公府。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是老天爷给的福气。
只不过,这同我又有何关系。
痴长一岁,对于从前的很多事,我都已然能看淡。
不管怎么说,国公府和傅景彦对我都是有恩的。
国公府在我被人贩子拐卖,四处颠簸流离之际给了我容身之所,老夫人教我读书写字,还在我离府之时给了我自由之身。
最重要的是,跟在傅景彦身边的这些年,虽受流言蜚语困扰,但说到底这一身安家立命的本事皆因他而来。
从得知傅景彦婚讯的那日起,我就在刻意的躲避同国公府有关的一切。
我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迟早会有这一日。
或早或晚。
反正那个人不会是我,我又何必暗自奢望。
徒留失望。
不关心,不讨论,不介入,甚至想躲得远些,再远些。
我把自己同国公府彻底分裂开来,不去借光攀扯任何关系,这就是我最大的诚意。
离开国公府的半年多时间里,也有热心的街坊四邻想要给我介绍未婚夫婿,却无一例外被我拒绝。
不论是操持一大家的庶务,还是为一个不太了解的男子生儿育女,都远不如我自己一人活得自在,我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眼看小院的租金到期,我却是不打算再续租了。
我想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圣人不是说过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既无读万卷书的远大志向,那这万里路总该亲自去走一走。
房租到期的那日正好在傅景彦成婚前一日,原本还想送一件新婚贺礼。
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他并不缺什么,索性不如不送。
就在我历经江州,转乘南下的商船之时,我却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人怔愣了眼。
若我没记错,那日是他大婚的日子。
不等我问出口,傅景彦已甩下身后的元宝大步向我走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让爷好找。”
我极力推拒:“世子爷,莫要胡闹,今日是您成婚的大日子。”
傅景彦勾唇一笑,比天边的晚霞还灿烂:“傻子,我要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原是为了消除世人对定国公世子将迎娶府中侍女过门的偏见,傅景彦和老夫人一同布了这场局,第一步还我自由身,第二步消失的那半年都在暗中执行任务,向天子求一个恩典,第三步认我做救命恩人,迎我过门。
可谓,步步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