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眼眸渗透着黑暗，声线冰冷；“母后，你要好好活着，看看儿子治理的这大好河山，谁敢挡在寡人的面前，就诛杀他全族。”
这个时候，殿门已经被打开。
那些世家人已经到了，可看到里面的惨状，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大臣们跪了一地，纷纷在质问他为何会杀人？
霍彦辰手拿着长剑，在空中晃了一圈儿，残影还透着血腥气。
他五官冷漠着，声音冷硬如刀：“她们以下犯上，寡人亲自处决了她们，可有意见？”
大家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出声。
他们这才发现，现在的齐王，早就不是当初的霍彦辰，而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齐王。
齐王暴政下，无人敢言语。
霍彦辰一步步走了出去，深秋的风也吹不散他身上围绕着的悲伤，黑色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一个人走在诺大的皇宫内，木屐上都是鲜血，立在天地间，却再也没有可以归去的地方。
忽然他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晕倒在地上，长剑发出哐当的声音，泛着回响。
那一日，皇帝一病不起。
十八小皇子亲自带人去太后的寝殿，把尸体血水都清理干净。
太后老了很多，她看着霍齐，笑得渗人：“你不怕吗？这些都是他杀的，你以为你能从他手里得到皇位吗？”
霍齐对着太后行礼，恭敬说：“这算什么，难道太后娘娘忘了，一年前的二王之乱？”
“你闭嘴！”
太后恍若疯了一样，提到一年前的事情，情绪激动到处砸东西。
朝堂上有些乱，一等公卿王冕不在，齐王病重。
十八小皇子一个人厚着脸皮上门求告那些大臣，一同商量处理事情，给足了他们面子。
那些世家大臣又开始重新把持朝堂，并且有些挟持十八小皇子的意思。
那位年纪很小的皇子，一改小魔王脾气，见谁都是恭恭敬敬三分笑，从来不会说重话。
即便是那些权贵想要派自己的人去大荒，他也一概没有拒绝。
可十八小皇子他经常气得半夜对着陈高堂骂鼻子，装什么孙子，要他说就拿着刀逼着那些人上朝。
可第二天，他又乖乖的出现，对谁都是笑。
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笑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荒，所有人都自发在身上带着白色的孝，祭奠他们的大将军。
夕月儿的墓定在了黑山，这里是他们离开的地方，也是最初的家。
夕二的墓也在这里。
她下葬那天，来了很多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自发的来了。
王冕站在墓前，旁边摆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这些天，他一直都把这个带在身边。
等到那些祭奠的人都离开以后，剩下了黑山亲近的人站在这里，久久不肯离去。
王冕站在她墓前，摸着她的碑文：“我想着你不愿回王家陵园，我让人把你父母的棺木移到黑山，你们一家可以团聚了。”
他抬头看了一遍四周的一切，忽然想起了他们在雁门关相遇的时候，他说过的那句话。
想来世事难料，被毁掉的岂止是罪奴营。
一生漫长又短暂，宛如沧海一粟。
风吹过，纸钱随风消散，她的故事也被传了很远很远。
在多年以后，也会逐渐被人遗忘，再也不会有人记得。
……
三年后。
北大荒一跃成为齐国的粮仓，恢复了富庶之地的名号。
与此同时，齐王在寒冷的冬天发动了战争，独臂大将军一人领命出征，势必收复北地一雪前耻。
全国上下齐心协力，纷纷团结在一起。
凡是中途军备出了问题，被当地权贵官员私扣了的，通通都被处以极刑。
匈奴、鲜卑人万万没想到，在冬天的时候，齐国人非但没有守，反而发动了进攻。
鲜卑由独臂大将军负责，雁门关外由路子甲老先生坐镇，一路打得敌军节节败退。
一年后，战争方止。
匈奴鲜卑自从写了投降书，退出北地从此俯首称臣，年年进贡。
独臂大将军收复北地，一雪前耻，举国欢庆的同时，也纷纷传颂大荒粮仓的事迹。
这一次，北大荒功不可没。
齐王霍彦辰下旨解除大荒禁止出入的命令，从此夕地可以自由对外行走，一视同仁。
夕地成为一块香饽饽，谁都想要分一块，竭力推荐自家的人去当郡县主。
这件事在朝堂上吵了三天。
霍彦辰缠绵病榻鲜少露面，每次都是十八小皇子当代表站在中间，看着那一帮蠢货吵来吵去。
如果不是王公卿在一边站着，他早就一拳揍过去，打得那些老头儿苦爹喊娘。
现在皇兄病了，他跟陈高堂简直就像无人管的野孩子，可每次想到王公卿笑眯眯的模样，后背发凉夹着尾巴做人。
王冕也一直双手放在宽大的广袖中，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好似在走神。
最后霍彦辰一道圣旨下来，打破了朝堂上的僵局。
太监当众宣读了一波，着实像一颗炸弹一样扔出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意思很简单：封霍齐为夕王，你们别惦记夕地了，没你们的份儿。
十八皇子霍齐素来顽劣，他的东西碰都不让碰，更别想去作威作福了。
说不定，他一个不开心上门就来揍人。
王冕看着那个长高不少的十八小皇子，忽然觉得当初高祖的决定也有意思得很啊。
最懵逼属霍齐本人，他跪着不舒服就想起来问几句，可太监接着说：“还有一道圣旨关于太子之位的选定，夕王先别起来。”
霍齐冒火了，封太子干嘛不让他起来！
后来一道圣旨砸在他脸上，久久回不了神，半响后朝堂上传出霍齐憋屈的一声呐喊：“孤是要当大将军的！”
哪里有大将军当皇帝的？
霍齐想要耍无赖的时候，忽然对上公卿王冕的眼睛，顿时咽了咽口水，倔强的说：“孤不合适。”
王冕开口：“先接了再说。”
于是傻乎乎的小皇子接了，最后一辈子都没扔得掉。
王冕笑得高深莫测，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小皇子的路就定下来了。
什么大将军，什么夕地，都只是一个幌子啊。
那天封了太子，霍彦辰下令庆贺。
三年来，这是第一次庆贺。
一直以来宫里就跟冷宫一样，无人敢庆贺，无人敢穿鲜艳的颜色。
霍彦辰平时脾气极好，可一旦遇到某些事情，就如同触及了他的逆鳞，大开杀戒好像疯了一般。
这是齐王的癔症，无人敢招惹。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病，谁敢去较真？
那天，霍彦辰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去了热闹的宴席上，看了一圈在场的人。
小皇子闷闷不乐，陈高堂板着一张脸。
王冕一个人坐在显赫的位置上，面容温和霍如玉，偏偏无人敢去搭话。
这么多年，折在这位霍手里的人命家族，恐怕数都数不清。
很多人喝得酩酊大醉，霍彦辰看着就近的那些人，拿着酒盏说：“倘若没有夕月儿，你们俨得今日痛快？”
“夕月儿是谁？”
“不认识，听着耳熟，是夕地的人？”
醉醺醺的人，无心说出这些话，好像一盆冷水泼到他身上，浑身冰凉。
霍彦辰狼狈的离开大殿，慌乱回到寝殿，打开了那个精致的盒子：躺着一柄长剑。
他的手颤抖着，眼眶微红：“他们都忘了你。”
他拿出长剑，用绢布擦拭了一遍，哽咽开口：“寡人也差点忘了你。”
他今天居然穿了黑色的裳，竟然没察觉到任何不妥。
十年后，他是否穿别的衣裳也不会觉得有异常？
那时，他还记得她吗？
他拿着长剑站在院子里的那一棵梅树下，舞了一曲剑。
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长。
清风吹来，好似有人在树上说：“舞得忒丑了。”
一曲舞终，他的脊梁弯曲，竟然再也直不起来。
他恨自己。
这么多年也没有原谅过自己。
那一晚霍彦辰换了一身白色的裳，身边放着一柄长剑，长久的睡了过去。
夕月儿，寡人无法原谅世人忘记你做的一切。
无法原谅有一天会把你遗忘。
无法原谅有一天，寡人看着这柄剑，只是轻叹：这是故人所赠。
无法原谅连你最后一面都不敢去的我。
你且等等，我来找你了。
不得已的放飞，使我沦亡！
次日，宫里响起了悲鸣的钟声……齐王驾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