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过来多久,刘不害恢复了意识,他缓缓地睁开眼,不对,是睁开一只左眼,因为他的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绕过他的头颅将右侧牢牢地包裹住。刘不害眼珠子向四周转动,才发现此刻他正躺在自家床上。
刘不害艰难地用双手将自己撑了起来,他的五脏六腑虽不似植入灵种前疼痛无比,但现下也是在翻江倒海。他拨开被子下床,扶着墙壁走到书桌前,他总感觉自己哪里有了些变化,但是又说不上来。待他好不容易靠近书桌上,他一眼便瞧见了镜间的自己。天!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自己吗!刘不害惊恐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只见镜中的自己脸颊处凹陷一片,就如同萎缩干枯的梨。就连自己的手指也是显得十分枯槁。更别提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了,说起眼睛,刘不害不知道为何要将他的头裹得如同个粽子,他用力地将纱布一层层扯开,这头巾必然不是平白无故缠上的。待扯下最后那一层,刘不害的手顿时凝住了:他的右眼处只有一个漆黑的窟窿!
刘不害发疯地将书桌前的东西连同镜子全部推倒在地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如今怎么会变成这样!刘父刘母听见刘不害房内的声音,他们急忙奔进刘不害房中,却见到刘不害正在发狂地砸着一切东西,刘母不管那么多,一把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口中喊道:“不害,我可怜的儿…你要冷静!”
刘父也上前从后面卡住刘不害的手,刘不害拼命地挣扎,刘父见此便道:“孩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接受现实啊!”可是刘不害此刻什么都听不下去,他痛苦地喊道:“这究竟… 为什么我会变成个残疾,这半人半鬼的样子跟让我去我死有什么区别!”说着他拼命向墙上撞上去,刘父见刘不害此举,忙从纳戒急急忙忙地取出一块白色纱巾,此纱巾被迷狼花液浸过,刘父奋力将白色纱巾捂住刘不害的口鼻,刘不害一开始还不断反抗着挣扎,过不多久便被手帕上的药性迷晕了过去。
刘母松开刘不害,随后便无力地瘫坐地上,刚才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费力了。刘父也摸了把汗,虽然刘不害的过激反应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是要应对起来还是很艰难。刘母忧虑地道:“怎么办,不害他如今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刘父道:“这不是正如我们所想的那样吧,现在我们只能守在他身边,一步步地看着千万别让他做什么傻事出来。”刘母听罢只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刘父这时又埋怨道:“你说你,当初我都说了别让不害去修行,更别让他去学什么淬雷。现在你看如今这个样子是如何是好!”刘母此时直掉眼泪,不过她却开口道:“不害想学,咱们总也阻拦不成吧。炼器之术总会是有伤亡的,我只是想着让儿子跟在我爹身边能尽量避免呢…”
刘父听言气不打一处来,他道:“你还提你父亲呢,那个老东西,之前不知道多么夸赞过不害,你看现在儿子伤了,他们知道不害成不了修真大器,索性又摆回了那副盛气凌人的嘴脸。到如今也不曾来看过不害,你兄弟们还美其名曰不想给我们家添麻烦,实际上就是不想和我们这样的平民扯上关系吧!”
刘母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他抚摸着刘不害的额头,此刻多想把刘不害的痛苦让自己承担。可是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却说刘不害一直被迷晕到半夜才醒,他睁开眼,看见他娘亲坐在床边枕着他的手臂熟睡,想来定是怕刘不害起身又要寻短见,他忍住翻身的举动,开始卧在床上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刘不害的记忆在法器的爆炸声中断裂,他明显地回忆起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一块碎片直射向他的眼睛。刘不害叹了口气,看来他便是在那个时候损毁了右眼。
刘不害又尝试着调动身体的灵气,却发现周身之上开始无比剧痛,那感觉就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血肉一般。刘不害不禁喊出了声。而一旁的刘母听声立马抬起了头。她见刘不害再次醒来又惊又喜。刘母开口道:“我儿你终于醒了…”
刘不害恩了一声,刘母又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身上现在还疼吗。”刘不害叫她说话小心翼翼的样子着实不忍,心想若又寻死匿活,却又怎么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于是他开口道:“我饿了,你去准备点饭食吧。”刘母听言高兴地道:“好好,你先慢慢休息,我立马去准备。”说着她起身去往厨房。走到房门外,刘母又心有余悸地回过头看向刘不害,刘不害道:“你快去吧,我已经饿的没力气了。”于是刘母才匆匆地出了房门。
秋意渐浓,距离刘不害大伤已经过了又有半余月,期间只有江伯白来寻过他几次,江伯白告诉刘不害语伏和语晴都已选入汝州碧汝轩进修。刘不害听言默不作声,他终究没能陪在语晴身边,在他受伤昏迷期间,母亲娘家那边的人都没来看望过他,包括语晴。
江伯白也曾劝过让他重回天钧阁修行,可是刘不害不愿去,他不愿面对那些人,那些曾将他称作大材的人,至少现在他不想看到。所以他索性窝在家中,但在家中他也不是一事未成;至少他将语晴送给他的那片龙鳞左右穿上了洞,然后用细绳扎起充当护眼罩。这至少让他聊以慰藉。
一日刘父外面忙完回来,见刘不害坐在门外发呆,于是他叹了口气也坐在门槛上。两父子就静静地坐着,到最后刘父开口道:“既然你不想去修行,那就随爹来家里的杂货铺帮忙吧!”刘不害想了想,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于是他点头答应。就这样,刘不害算是彻底放弃了修真之路,转而成为了一个杂货铺的货郎。
在杂货铺做事也很无聊,有他父母在,刘不害做的无非是打个下手递下东西而已,最多也不过让他上门送货,但这起码比家中的方寸天地更有些趣味,有时他见识着往来的顾客,听他们讲着自己的故事,也会偶尔忘记修炼之殇。但是有些人就不那么友好了,其中有些懂事故的人会远远地指着刘不害口中讲些什么,这时刘不害便深深地低着头假装看不到。但是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
在静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有些怀念在碧汝轩修行的经历,可是他至今没有勇气去面对曾经熟悉的人,曾经的事。
在店铺淡季里刘不害常去茶馆,茶馆里汇集着四面八方的人,他们口中讲述着刘不害所未曾见到过的奇闻,刘不害特别爱听那些,有时候他点了盅茶一坐就是一下午,虽说他是一个善于聆听者,却从来讲不好自己的故事。
某日,刘不害和江伯白跟着几个同窗的修真好友又聚在茶馆里打发时间。茶馆里某一处坐着几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像是猎人团的人,猎人团,就是一个专门以猎杀妖兽赚取赤金的组织,这几个彪形大汉喝了几盅后大着舌头讲述东海深处捕捞奇珍的事。
“敢去东海撒网,难道就不怕海里的夜叉把你们统统捉去喂虾米?”茶馆伙计逗乐道。其中一个头上有疤痕的大汉道:“怕啊,不过利益那么高,哪个不想抱着搞几笔就收手的心态去的。”那茶馆伙计追问道:“那为什么不继续在东海搞,反而跑到这里来吹牛皮。”那刀疤头喝下一碗酒后道:“现在难做了,狗崽养的天钧阁反倒帮助东海捉拿我们这些捕猎的,我们就算捞到珍宝也带不上岸呀!”
那伙计道:“那倒是,天钧阁和东海这么一亲近,连同着去东海都变难了不少!”顿时茶馆里好些人都在大骂着天钧阁。对于东海刘不害向来是十分好奇的,这时见这几人到过东海,他按捺不住起身道:“那边的各位大哥们,小弟敬你们一杯,不知你们在东海可有什么奇遇。”那刀疤头也不谦让,他道:“奇遇还真有不少,不过要说最奇特的还属在东海之滨遇到真龙那次!”
“龙?龙可都是居住在深海龙宫里,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跑到海边来。”一边的江伯白诧异的问道。那刀疤头又喝了口酒道:“我怎么知道,当时我们心里想的就是这次肯定完了,龙族最厌恶我们人族来侵犯它们的领域。想来这次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后来呢,话说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人是鬼。”江伯白问道。
“你猜啊!”那刀疤头故作神秘地道。“猜不出,大哥你就直接说吧!”江伯白撇了撇嘴。刀疤头没说话,他旁边的一位大汉却道:“要听下去也可以,不过咱们兄弟几个的酒钱你可得包了,街上说书都得收钱,小兄弟你要听故事收顿酒钱润润喉咙不过分吧。”刘江伯白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也懒得听。”
“大哥们的酒钱我包了,你就快说吧”。刘不害开口说道。那刀疤头呵呵一笑道:“还是这个缠着纱巾的小兄弟爽快,那我接着说吧!”于是刀疤头接着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哥兄弟俩遇到那条龙还是条雌的。”
“雌的?”刘不害有些诧异,他开口道:“你们又怎么知道它是条雌龙?”刀疤头开口道:“那是因为那龙居然还开口对我们说话了!”茶馆里顿时发出阵阵惊讶之声,刘不害听言不由地想起他娘曾和他说过,东海之龙灵智已开,想来也是能口吐人言的。那刀疤头接着绘声绘色地道:“那条雌龙周身青色,它毫无预兆地从海面上升起,随后发出女子之声让我们赶紧走,晚点就来不及了!”刘不害没有料到那龙居然不伤害他们,反而劝阻猎人团离开。他道:“那你们就这样走了吗?”
刀疤头一拍大腿道:“当时我们都吓呆了在原地杵着呢,还是猎人团的几个老家伙先反应过来,好家伙,这些个胆大包天的还打算抓了这龙回去买个好价钱。”“什么?这都敢做。”刘不害大惊。联想最近的事,若是猎人团这些个人真把海龙给虏到内地,怕不是整个神州都要乱了。
“还没等他们动手呢,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刀疤头将嘴凑近酒壶里,吸了几口若发现已是空空荡荡,于是他忙吩咐店伙计赶紧送上好酒。刘不害催促道:“大哥你赶紧说吧,别吊兄弟们的胃口。”那刀疤头拿到酒后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接着又道:“正当他们要动手时,海底突然浮现了个巨大的阴影。那影子看体型就知道比那青龙还巨大。紧接着一只触手从海底伸了出来。我的乖乖啊,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触角。”刘不害打断说道:“那触角长啥样啊?”刀疤头心有余悸地道:“太大,我也没看清,像是章鱼的触角。”他身边的大汉反驳道:“不对,那触角上可全是鳞片,章鱼触手哪里有呢。”那刀疤头含糊地说道:“那有可能是成了精的章鱼,反正后来那个大触角把雌龙箍回了海底,携带着现身引发的海啸也把我们的人冲的死的死,散的散了。咱可是亲身经历过,知道东海有多恐怖,所以说为了家里老小还不如早早回神州,好歹死也有个坟!”店伙计安慰道:“也是,赤金挣的多没命花也是白搭。”这时茶馆掌柜走出来见大家听的津津入神。他笑道:“大家别听这家伙吹牛,他跟每个人都这么讲过,不过就是为了骗酒钱!”那刀疤头急了,他道:“你他娘的龟儿,老子真遇到过。”
“扯你个几把蛋哟。”店掌柜反驳道:“上次你还说遇到的是海里的老龙王呢……”大家听言哈哈大笑,茶馆里立马又恢复了往日了喧闹。
刘不害听完故事后沉默不语,他回想起在剑庐里见到的龙,又想起曾经他也年少氣盛地说过要去猎海龙,如果海里的龙和中原的龙体型差不多的话,又是怎样庞大的魔物能仅用一个触手就制服它呢?真想有时间去东海看看。刘不害突然这么想着。随后他又狠狠地摇了摇头。猎人团的那几位为了生存都离开了东海,更别说他如今只是一个伤残之人。他在渐渐地适应平凡的生活,至少现在能和兄弟们能坐在一起喝茶吹牛。那也不失为一段乐趣,其实平凡的人生也挺美满的。
快到年底了,刘不害家中的杂货铺开始忙着清算账单,年关到头,旧账也该慢慢地收回来了。做他们这一行有个规矩;若是把旧账拖欠到下一年,那么来年的生意一定不好做,所以刘父刘母忙着清算收账。刘父眉头紧锁,他开口道:“大部分的账都已收齐,唯独天钧阁的账还未收到。”
刘母道:“天钧阁拖欠了很多吗?”刘父道:“到也不多,只不过该收的还是得收上来,这也是规矩。”刘不害哦了一声,随后问道:“咱家怎么还跟天钧阁有生意往来啊!”刘父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上次元武比试天钧阁来铺子里进了不少的比试材料呢”刘不害听言低下头,刘母见状用脚尖用力踹向刘父,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刘父这才反应过来,他打了个哈哈没再多说什么。
刘不害也没开口,随后随意地看向账本,只见天钧阁交付人乃是语墨,刘不害稍微想了想,这语墨好像就是那语宁的爷爷,真讨厌,难怪会尽找些像他家的三流杂货铺进材料,想来那质量也一定不怎么样了。刘不害放下账本,正准备回房间,突然他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随后他的脑子不禁起了一丝惊惧。
他猛然想起了最终决赛时语宁那看似成竹在胸的诡魅笑容,想起了语宁对他说的话。
“刘不害,何必做无用之功,你是一定赢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