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光点扩散的一瞬间,整个皓月剑宗的景象都忽然扭曲起来,像是电脑上因显示错误而错位的无数张图片拼接。房屋、景色、人物,在这一刻全部如图片般定格,继而变成了黑白色,又从中间整齐地一分为二。
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巨型剪刀,把这排列错误的图片齐齐剪开。
所幸这恐怖的景象只经历了短短一瞬间。眨眼过后,时间重新流动,皓月剑宗也变回了原样,剑林内的弟子还在搜索钟佛,把守宗门的长老依旧眼神炯炯,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不久之后,禁制被一名内门长老下令解除,全宗上下参与搜捕钟佛的修士,此时竟是一副义愤填膺、悲愤难平之状。方才制住钟佛的那名长老更是泪流满面,一脸怒容道:
“钟佛用性命,为我们查明了真凶的逃向,全宗的外门弟子,为他守灵七日!我亲率一众弟子出发前去尸鬼宗,誓把真凶抓回,以告慰钟佛在天之灵!”
……
内门的考核临近,这几日楚海一直在屋内修炼,丹都不炼了,对于进入内门是志在必得。
正闭目在床上修炼的楚海突然眉头紧皱,额头上毫无征兆地疼出细密冷汗。
“这星号的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气海,此时就像是一个小型漩涡。漩涡中心便是那团来历不明的寒气,它一改之前的安静之态,裹挟着丹田之内的灵力缓缓上升,同时周身灵脉的灵力也受到了漩涡吸力影响,由四肢百骸之中汇入寒气。
让楚海感到恐惧的是,自己竟然控制不了灵力了!
此时的楚海手脚冰冷,周身被施了法术一般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寒气吸扯灵力,随后慢慢自丹田由全身渗透。
随着寒气渗入,楚海的头脑也开始渐渐模糊。不多时,他便四肢麻木,头脑一片空白。
刹那间,楚海只觉自己被剥光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中,不过此时的他连三条腿一起打颤的本能反应都没有了,似患了雪盲,除了白什么都看不见。
而就在此时,他的脑中开始飞速闪过一些画面,如同倍速播放的电影,根本捕捉不到画面信息。随着这些画面,楚海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对眼前白和身体上极寒的感知一并消失,昏了过去。
当楚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他慢慢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此时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又被体温烘干,散发着一股恶心的味道。
“星号的,自从我进入黄粱,晕倒的次数怕是韩苗都数不清了。”
楚海一边嘟囔着,一边揉着剧痛的额头慢慢走出房间,正欲呼吸新鲜空气的他,刚好和住在自己隔壁的中年男子打了个照面。
“方才有个穿着内门服饰的师姐托我告诉你,说在葬梦湖旁等你。”
楚海虚弱地点头道谢,脚步轻浮地走向葬梦湖。那中年男子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一块中品灵石,心想不枉自己白等半天,回报颇丰。
他看着远处不过二十来岁,却两腿颤颤的楚海,又想起自己已过了天命之年,身体抱恙,收回了“千好万好不如师姐好”的想法,负手回房。
“我来了。”
原本不远的路程,楚海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此刻虽灵力已经可以动用,但头疼欲裂,稍一行动便痛苦万分,且这疼痛是灵力缓解不了的,这才让楚海选择了慢慢悠悠走过来。
齐泽回过头,顿时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用别人提楚海都知道自己的脸色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他在齐泽的搀扶下回到了她的住处,有气无力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
齐泽听后思索了一会儿,把手放在了楚海额头上,祭出梵音。
过了一会儿齐泽眉头紧锁,拿开手道:“太奇怪了,你的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的记忆,而且这个人,你绝对猜不到是谁。”
楚海也被吓了一跳,“是谁?”
“钟佛!”
即便是知道了是猎杀者为之,但二人此时也毫无应对之策。
齐泽把两只手高低叠放在一起,继续道:“我之前接触过的记忆,都是碎片式或者片段式,从未像今天这般这么完整。”
“钟佛的记忆和你的记忆一起塞满了识海,自然头疼欲裂。祸福相依,我们或许能在他的记忆中,找出其他猎杀者的线索。”
“以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完全清除钟佛的记忆。这样吧,咱们先去找韩队长,看看他有没有办法。”
楚海不敢点头,只得嗯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随即断开了和黄粱的连接,由于楚海的异能,即便是身处现实世界,头痛依旧未能缓解。一旁的工作人员看着面如死灰的楚海,直接如他所愿叫来了韩苗。
不多会儿齐泽也赶了过来,韩苗听二人把事情叙述一遍后,才开口道:
“听症状,神经转移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
“神经转移,并非只有猎杀者才掌握,天戮小队也有这种技术。”
齐泽闻言大喜,“那一定有解决之法了?”
韩苗笑了笑,“那必须有。这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紧张。”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这里,不多会儿便又折回,手上拿着一个魔方大小、六面皆白的立方体。
“这是储存记忆的容器。”韩苗说着,在立方体上按了一下。霎时间,立方体四面分开,露出正中间的深蓝色内核。
“神经转移,说白了就是黄粱内外互相配合的一次精神打击。一旦完成,使用者的记忆会被直接嵌入到指定目标的脑中。”
“若是一个人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或者是早已被忘却的一部分片段,倒也不足为奇。但神经转移,却是把一个人的‘所有’记忆,直接塞到另一个人的脑中。”
韩苗在说“所有”二字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是很脆弱的。若是没有经过神经方面的强化训练,很可能就会被神经转移,直接打成憨憨。”
说到这里,齐泽看着楚海叹了口气,“也差不多了。”
楚海虽因疼痛不敢言语,但听到韩苗尚带轻松的语气,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也算是放下了心。
自己承受住了这一次神经转移的打击,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那七日”的原因。估计是没日没夜的炼丹,把自己的识念在短时间内拔高了一截,才抵抗住了这飞来横祸。
“一般来说,无论是天戮成员还是猎杀者,都不会轻易动用此法。”
韩苗惬意地点了根烟,看着木头人般一动不动的楚海,又点了一根塞到他嘴里:“神经转移一旦打击成功,无论结果如何,使用者会因为黄粱的机制,被直接抹杀。若是未能致死目标人物,更是后患无穷。”
“我明白了。”齐泽一点即通,“比如像今天一样,非但没能致死目标,而且还有我这种精神系异能者在旁边。这样一来,他的所有记忆便被我们掌握了。”
“对。”韩苗帮楚海掸了掸掉落在身上的烟灰,“也并非是神经转移,许多精神系异能都有发动条件的限制——首先要和目标发生肢体接触,而神经转移的条件更为苛刻,还要知道目标名字。”
仔细回想了一下初次遭遇钟佛,楚海确实在钟佛逃走前和他发生了接触,而小巷之内,韩星河又恰巧喊出了楚海的名字。
“我星号……”
楚海自然也想了起来,不知是躺枪的痛苦还是被烟熏疼了,眼泪汩汩流下。
“这钟佛,真是给我们送了个大礼。”
韩苗握了握拳,“自己记不清的东西,在黄粱面前是逃不掉的。那些记忆之所以还能被突然想起,就说明它只是藏了起来,并未被彻底忘却。所以我刚才,才强调说‘所有’记忆。”
“先救楚海吧。”
科普够了之后,韩苗终于想起了楚海。他把立方体托在手心对齐泽道:“把钟佛的记忆全部抽离,放进这里。不用紧张,我会从旁辅助。”
有了韩苗出手,齐泽心里便有底了。她发动异能,探入楚海脑中。
一瞬间,原本交缠纠错,如同乱麻怎么都理不清的记忆突然条理清晰,楚海脑中的记忆区变化成了一颗参天大树,而树干附近,生长着数不清的人高杂草。
“我帮你把二人的记忆具象化了。”说着,韩苗给齐泽塞了一个麻袋,“把草拔了放进袋子里。”
昏昏沉沉中,楚海只觉脖子渐渐变轻,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倍速播放的感觉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是倒放,楚海的头痛不多会便彻底痊愈,有力气睁开眼时,只见韩苗托着立方体,和齐泽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不用高兴,你的考验,接下来才真正开始呢。”
像韩苗要了根烟,楚海直接瘫在椅子上吞云吐雾,“此话怎讲?”
“神经转移,并非只是一次单纯的‘精神系打击’,它在发动之时,黄粱内外皆有参与,这种恶性互动之下,会对黄粱内的周遭环境产生影响。”
“而最易被影响的,便是黄粱内人物的记忆。若是使用者神经强度足够,甚至能够依照意念,瞬间改变周围人的短期记忆。”
韩苗熄灭了烟,有些烦躁道:“这就是天戮为什么不会擅用神经转移的原因,一旦有此种情形发生,在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之下,黄粱的正常运转规则会被直接打破,造成不可预测、福祸不知的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