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3月的武汉政局动荡,国民党急剧分化。
在汉口,刘清扬受党的委派,参加廖仲恺夫人何香凝领导的国民党中央妇女部训练股的工作。后来,刘清扬又转任宋庆龄所创办的国民党中央妇女部高级干部训练班工作,两个月结束后,又继续负责汉口市党部妇女部的工作。
同年7月15日,汪精卫叛变革命,大革命失败了,革命走入了低潮。刘清扬退出了国民党,在汉口市妇女协会朋友的帮助下,离开汉口到了上海。这时34岁的刘清扬正怀有身孕。
十几年的国内外革命生涯,使刘清扬从一个普通的爱国女学生成长为优秀的妇女干部。她拥有了革命斗争的经验,拥有了众多团结在她身边的妇女群众,可是这时的她,却没有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几年中,她流产了三四次,都是由于过度操劳和紧张的工作所造成的,最近的一次是1925年主持三八节的大会上。回国后,她唯一的儿子又过早夭折。夜深人静时,她感到了腹中的胎儿在向她渴求。作为母亲的欲望强烈地感染着她,她是一个妇女工作者,她工作的职责是教育妇女解放自己,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包括她们的孩子。在她演讲的台下,可以经常看到怀抱婴儿的女人,受到别人的尊敬,大家竞相让座让位,展示出女人本性的崇高和仁慈。这一次,刘清扬在异乡朋友的家中做了一个重大的抉择: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她要给这个孩子以生的权利。
刘清扬的个性,倔强好胜。她有时,像一只挣脱绳索的风筝,奋勇地向蓝天中飞去;有时,又像一只充足了气的皮球,拍的力气越大弹得越高。没有助力时,则静静地待在那里享受它应有的宁静。
在上海八个月,大龄的刘清扬经过了难熬的阵痛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方明。她浑身虚汗地看着她来之不易的孩子,好像刚刚从激情涌动的会场走出。
三个月之后,由于小方明先天不足身体很弱,刘清扬唯恐再失去孩子。1928年的夏季,张申府陪着刘清扬和他们的女儿,投奔天津的母亲,随即张申府又返回了上海。
张申府在上海大陆大学找到了授课的职位,可是薪金不高,为了迎接又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他又另外译些西方哲学文章,来补充家用。此时他又不得不为了生计而短暂地离开他的爱侣,并且在上海进一步地研究他的“性”的哲学。
已是5个孩子(备注:包括原配、前妻及刘清扬的孩子)的父亲张申府在他的一篇哲学论文中,这样写道:“我相信性的自由,我因此绝对反对恋爱。我的意思中,恋就是恋恋不舍的意思。这种情景,是根本与性的自由不相容,性的自由只容爱不容恋,要性的自由也只有爱而不是恋。如果总是如胶似漆恋着,那可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1929年夏季,张申府被聘到北京的中国私立大学教哲学的职位,他又能和刘清扬一起回到了他俩共同的“家乡”——北京。
此后的刘清扬在北京过着相夫教子的隐居生活。她不想参加政治,可是政治却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这年冬第三党的邓演达从上海来京,特访张申府和刘清扬,希望他们加入第三党。刘清扬婉言拒绝,她认为从先进的共产党退出,怎能参加一个政治态度并不明确的党呢。刘清扬仍然考虑,在她个人条件许可的时候恢复中共党的工作。邓演达一再恳求她领导他们河北省的工作。最后刘清扬了解到他们的党是反对国民党的,就答应不加入这个党,可以以革命的友谊关系,从旁协助他们。此后,参加了该党的河北省会议,和他们的同志谈过话。大约1930年冬,邓演达被国民党杀害了,第三党的工作消沉下去,从此刘清扬也和他们断绝了协助的活动关系。
1930年6月,小女儿方清出世了。刘清扬家庭的任务更重了。她在忙于繁重的家庭琐事时,她敏锐的大脑提醒她:妇女要解放自己,要做好社会家庭双任务,必须向先进的苏联学习,发展社会托儿事业。
1931年张申府被清华大学聘为哲学教授,当年秋季他们一家搬进了清华大学住宅。校园内教职员工多,孩子的教育和托管问题更加迫切。刘清扬就团结了所有清华教职人员的家属妇女,成立了家长董事会,整顿该校的小学教育,并在小学中附设了幼稚园,以便减轻教职员工的负担,还起到幼儿早期教育的作用。家长们对这一活动都很满意,也很热心。由于它是关系每家自己孩子的学习前途,所以,家长董事会经常开会讨论学校的问题,同时还谈一些国家大事。
当刘清扬困于两个孩子和幼稚园的发展以及家务事时,张申府却在他的事业上走上了顶峰。
1931年张申府的《所思》出版后,他接受了《大公报》副刊《世界知识》的编辑职位。在这里张申府有许多机会接触喜欢他文章的读者,而他以前的个人哲思也可以每月和读者见面了。其中有一位笔名“何必”的读者,经常写信探讨张申府著作中的一些问题,质询一些很尖锐的问题,常常引起张申府的注意。
几个月之后,张申府见到何必,原来写这些信的是孙荪荃女士,她是北京第一女子学校的校长。
然而此时的张申府对刘清扬的感觉,可以用他的一段文章来表示。在他的《妇女与解放》中写道:“几千年来,妇女的屈从,原不仅因社会结构的欠佳。天之生人本就是不平等的,不免多给了男子以机会。……但是女子偏有个生产期,特不适应战斗,这样子自然不免也要成为生存上的战败者。”他还强调妇女要摒除已成为他们第二天性的“依赖的习性”。
他写道:“似乎今日大多数有知识的女子,心目中所求的仍不外得人而归。在未嫁人时是一个样子,嫁人之后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张申府已经开始在厌烦为人母的刘清扬了。他与孙荪荃女士的交往,深深刺痛了刘清扬的心。刘清扬纯真的爱情被玷污了。然而,这对于一个坚强的妇女工作者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击。刘清扬花在妇女工作的时间更多了,同时,她也更加关心她身边的妇女姐妹。
这时,张申府的原配妻子和他倆的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及前妻的一个女儿也搬进了北京,上了学。他们住在城里较为简陋的房子,每日的生活费仅够吃饭,孩子上学学校的课外活动常常也需要费用,还有衣服的添置,经常使朱玉英捉襟见肘,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叫幼小的孩子去城外的清华园找他们的爸爸要一些生活费。张向丽(三女儿)记得去过几次清华园的家找父亲,她的父亲很少正眼看她。他不明白父亲这是怎么了,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幼小的向丽眉毛陡峻,高挺的鼻梁特像她的父亲。她怎么会知道,她的母亲被包办婚姻摧残已经牵连到了自己。
发生了这些事以后,刘清扬更加关心困难的朱玉英和她的孩子。她把这些孩子都亲昵地称作“我的孩子”,而且还按照年龄的大小称:我的三女儿,我的四女儿,我的小女儿。她要把她的爱撒给每一个劳动妇女和儿童。
一次,小向丽来到清华园的家,这里庭院楼阁,宽大的客厅里,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妹妹追打着玩耍。黑色的沙发上放着漂亮的洋娃娃,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径直向书房走去。“过来,三女儿。你父亲不在,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我。不要怕,我会帮你们解决的。”小向丽在这里又找到了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