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您那边一直缺合家欢题材的片子，我们手上正好有一个动画IP，好莱坞团队做的，可以优先考虑跟您合作。”
他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
这些院线老总都听出了刘峰话里的意思。刘峰是在用华星未来几年的资源，来跟他们做交换。
喝了几轮酒，刘峰终于放下了酒杯，包厢里也安静下来。
“各位老总，国庆档有两部军旅片要上，一部是我们华星的《钢铁柔情》，另一部是郑雅君工作室的《战地舞魂》。”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
“华星的片子，我们追求的是市场，是双赢。”
“至于另一部……情怀很高，但市场风险也很大。我想，各位都是生意人，知道该怎么选，才能让影院的利益最大化。”
他没有说一句威胁的话，但他提出的未来合作计划，就是一种威胁。
没人是傻子。
为了一个前途未卜的《战地舞魂》，去得罪手握资源的华星资本，这笔账，谁都会算。
第二天，一份全国院线的国庆档排片计划表，送到了张岚的办公桌上。
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完了……”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指着那张纸。
“雅君，全完了！”
郑雅君从资料室走出来，看到张岚那张惨白的脸，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那份排片表。
表格上的数据很残酷。
《钢铁柔情》：首日排片率，53.7%，其中黄金时段场次占比超过80%。
《战地舞魂》：首日排片率，9.1%。
而且，这不到百分之十的排片里，大部分都是早上八点的早场，和午夜十二点之后的午夜场。这种排片基本不会有票房。
“这是谋杀！”张岚的眼睛都红了，“刘峰这个混蛋！他不给我们一点活路！口碑再好有什么用？观众连买票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把我们活活耗死！”
她看着郑雅君：“我们输了，雅君。在资本面前，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工作室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很沮丧。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拍出的作品，到头来，却连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都得不到。
郑雅君看着那份排片表，看了很久。
她的脸上很平静。
她将那份表格对折，放在了一边。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平静的开口。
“姐。”
“相信观众。也相信那些老兵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很有力量，不是几张排片表能影响的。”
国庆档上映的前一天晚上。
网络上，《钢铁柔情》的粉丝们很热闹，预售票房很高，各大平台的“想看”人数突破了千万。
相比之下，《战地舞魂》的页面则冷清了许多。
京城，某个老干部活动中心。
棋牌室里，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放下了手里的象棋和扑克。
“走吧，老伙计们。”
郑立夫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军装，虽然没有军衔，但腰杆挺的笔直。
“该去看看了。”一个断了左臂的老人笑着说。
“是啊，去看看，咱们那点老故事，现在的年轻人，还认不认。”
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们就像普通老人一样，相互搀扶着，走出了活动中心，慢慢的走进了一家离得最近的电影院。
售票大厅里，全是《钢铁柔情》的海报和主演的人形立牌，粉丝们举着灯牌，兴奋的合影。
几个老人显得格格不入。
郑立夫走到售票台前，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努力看着屏幕上的排片信息。
他找了很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那几个字。
《战地舞魂》。
场次：明天，早上8:15。
“同志，”郑立夫指着那个场次，声音有些沙哑，“给我们买十张这个。”
年轻的售票员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大概是很少见到有这么多老人，一大早来看电影的。
“好的，大爷。”
售票员麻利的出了票。
郑立夫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十张电影票。
他低头看着，票面上那几个字，在灯光下，仿佛带着一种特殊的重量。
他抬起头，看向身后的老伙计们，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他们要亲自去见证。
那段用生命写就的舞魂，那面用鲜血染红的旗帜，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是否还被人铭记。
也或者，早已被这个喧嚣的时代，彻底遗忘。
......
国庆节清晨八点。
京城一家大型影院里，一边很热闹，另一边很冷清。
《钢铁柔情》的取票机前排着长队，大多是拿着应援物的年轻粉丝。另一边，《战地舞魂》的场次信息被塞在角落，没什么人关注。
八点十五分，三号厅。
郑立夫和他的老伙计们，走进了这个只能坐八十人的小厅。观众不多，加起来不到三十人，大多是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老人，还有几个被家里人带来的年轻人。
灯光暗下。
电影开始。
没有吵闹的音乐，也没有夸张的特效。
开场就是黑白画面，晃动的镜头，让所有人一下子就感觉自己进入了那个满是泥土和炮火的战壕。
影厅里很安静，只有银幕上传来的风声和枪炮声。
当郑雅君演的文秀，在战友麻木的眼神里，脱下钢盔，光着脚，在冰冷的泥地上，跳起那支没有声音的舞蹈时。
寂静的影厅里，响起了一声没忍住的抽泣。
这声音一出，其他人也绷不住了。
起初是小声的哭，到后来，变成了停不下来的哽咽声。
郑立夫旁边那个断了左臂的老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肩膀抖的厉害，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不停的往下掉。
他看到的，是自己那段回不去的，用血和火换来的青春。
电影的后半段，文秀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用那支教给战友们的密码舞，在山顶上吸引了敌人的全部火力，最后在炮火中，跳完了她生命里最后一支舞。
影厅里的哭声，已经响成了一片。
郑立夫这个在枪林弹雨里闯过来的硬汉，此刻也哭的满脸是泪。他攥紧了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身体因为激动微微发抖。
值了。
他孙女，没让他失望。
电影结束，片尾字幕慢慢的升起，影厅的灯光亮了。
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走。
所有人都静静的坐在座位上，任由眼泪流下来，好像还没从那个故事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