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赢川坐在苏鹤霖的对面,一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盯着他。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见苏鹤霖满身大汗的收了功,缓缓睁开双眼。
“感觉如何?”陆赢川问。
苏鹤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眸子里掩藏不住的失望的神情,悠悠长叹道:“还是老样子,我依照秘籍中的指示运功,除了能勉强疏通一些比较宽敞一些的经脉,其他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看来就算是这古法秘籍也难以左右我的命格,还是要去南寻山才行。”
陆赢川见状,忍不住鄙夷道“我还以为沈柝说的古法秘籍有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吹嘘出来的,枉费咱们还花了这么多心思找它。”
苏鹤霖看着地上那本《玲珑筋经》陷入了一阵沉思,他不否认陆赢川所说的,这功法的效果确实在他意料之外,但也并非全然是无用功,或许还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沈柝应该不会骗他,既然是灵澈府收藏在密室里的古法秘籍,作用必然不会仅限于此。
如此想来,苏鹤霖再次凝聚起所有的灵力,在丹田处汇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灵球,随后小心翼翼的从灵球中抽离出一缕发丝般细长的灵力,一点一点试探着冲击自己的奇经八脉。
他的经脉十之六七皆需借助裴司衣的灵力才能勉强运行,剩下为数不多的也已被堵了个彻底,总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经脉是完好的。
这些被抽离出来的灵力在苏鹤霖的经脉里每往前钻动一下,便如同针扎一般疼痛。想要疏通一根经脉并非一件易事,苏鹤霖愣是咬紧牙关,面如白纸,强忍着刺骨的疼痛撑了半个时辰,才算是疏通了不足半指。
这若是将所有经脉都疏通了,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就在他正准备继续时,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微凉的清风穿过了周身这层层厚重的书架,身上流下的细汗在这阵清风中迅速消散,疼痛感也好像随着突如其来的凉意而缓解了不少。
这密室里怎会突然出现这么一阵风?
“不要分心。”此时,耳边传来某人的轻声关切。
陆赢川依旧保持着慵懒的坐姿,藏在袖中的手萦绕起一团暗红色的灵力,指尖微动,四周的风也随即转了方向。
虽说经脉之事是急不得的,但陆赢川知道苏鹤霖心中的执念,便也不忍心阻止他,索性在一旁为他护法。
苏鹤霖听罢,整个人放松了起来,不知是拜这风所赐还是人的缘故,他竟觉得经脉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要说这《玲珑筋经》,虽不知为何人所撰写,但这运功方法却是独具一格,与苏鹤霖所习的《青衣决》截然相反,甚至还能将修武的内力强行转化为灵力使用,也就是说苏鹤霖与同实力的灵师相比,要多出整整一倍的灵力!
苏鹤霖还没来得及高兴,身体便忽然有了一阵强烈的不适,他想立刻收功,但这灵力还没行满一周天,贸然停下便是前功尽弃,可若是不停下来……
他将自己陷入了两难的抉择当中,在一番挣扎过后,他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继续运功。
一旁的陆赢川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惊慌道:“苏仇,快停下来!”
待他喊完才发觉为时已晚,苏鹤霖已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丹田处原本洁白的灵气开始渗着丝丝青色,一白一青两色以肉眼可见的交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太极印。
“青衣决?”陆赢川眉头一皱,将苏鹤霖的双手从膝上一抬,顺势与他两掌相对,将自己的内力输给了他。
陆赢川和苏鹤霖同为武灵双修,但青衣决恰巧压制了陆赢川留在苏鹤霖体内的灵力,使得陆赢川无法直接将灵力输给他,迫于无奈只能将自己的内力输了过去,让苏鹤霖自己转化。
“你这猴急的脾气是得了老子亲传吧?”陆赢川一边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内力尽数传给苏鹤霖,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脸上满是对他的担心和着急。
苏鹤霖倒也不客气,将陆赢川的内力全部照单全收,而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只是依稀的看见眼前的人影渐渐变得虚晃,那人张着嘴仿佛在和自己说些什么,他想要给予回应,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小腹一阵滚烫,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强行涌进来。
视线变得昏暗,在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早已不是什么密室,而是苏鹤霖自幼长大的东宫,四周一片安静祥和,阳光正媚,径直地从窗子外倾撒在苏鹤霖的身上,久违的暖意。
苏鹤霖撑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盖在身上的被褥,一股莫名的乏力感袭来。
他迷茫地掀开褥子,起身环顾着四周,疑惑道:“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眼下这数月没见的寝宫,苏鹤霖恍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开始喃喃喊道:“父帝……阿若……”
既然他已经回来了,那阿若和父帝会不会也……
想到这里,苏鹤霖突然像是患上了失魂症一样,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想要去一探究竟,可当房门被推开时,眼前的画面不禁让他愣在了原地。
门外的不是院落,而是朝堂!
偌大的朝堂之上,两侧站满了满朝的文武百官,一个个整齐地面带笑意地回头望着他,而那个男人,一身龙袍,头戴龙冠,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脸上永远是那几百年不曾变过的严肃和冷漠,身上独有的王者气势若是换了以前,苏鹤霖定会避之不及,但此刻再见却让他感到异常的熟悉和亲切。
他们还活着!
面颊上忽然的热意惊醒了苏鹤霖,他抬手一摸,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落了眼泪,仰望着面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男人,心里顿时复杂万千,他想要开口喊上一声“父帝”,却似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急了,这能眼睁睁地看见苏乘煜缓缓朝着自己走来,双唇微动,似乎也在对他说些什么,但他不仅丧失了说话能力,就连听觉也失去了!
紧接着,眼前骤然一暗,周遭瞬间成了灰白一片,毫无生气,就连方才那些文武百官脸上的笑容也已经不见痕迹,面如死灰,双目空洞,丝毫不像个活人。
这些朝臣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鹤霖的身下。
苏鹤霖不禁汗毛直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看去,脸色顿时变得如朝臣们一般,眼中满是惊恐。
只见自己的双手此刻已沾满了黏腻血腥,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一把无比眼熟的蛊泉剑,而原本应立于朝堂之上的苏乘煜,此刻却屈膝跪在自己的脚下,长剑直直地没入了苏乘煜的身体,只剩下暗红的剑柄被一只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攥在外面,腥红的鲜血顺着那一截刺穿他胸膛的剑刃,一滴一滴地落在脚下的红毯上,显得格外刺眼。
苏鹤霖眼前能看到的,仅有那片血色。
“不,不要……”直到这时,苏鹤霖才终于能发出声音了,他猛地松开了握着蛊泉剑柄的手,抱着自己的头,瞳孔一缩,颤抖着声音,一脸痛苦地不断向后退去。
眼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言打击太大,满目刺眼的红色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又一次……亲手杀了他的父帝!
苏鹤霖的精神似乎受到了强大的刺激,红着一双眼,将自己蜷缩在墙角,怔怔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父帝。
当他在一眨眼时,眼前的众朝臣连同苏乘煜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紫宣殿也被四周冰冷的石墙取而代之。
“哼,一个连灵都没有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当太子!”
“就是,父帝竟下旨立你为储,也不知道你究竟哪一点比我们强了。”
“我的好三弟,原本哥哥们还羡慕你才学和武学都比我们有天赋,谁知道就连老天爷也嫉妒你,竟一道天雷把你给劈成了个废物!也不知你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迷惑了父帝,不过八成是和你那早死的老娘学来的狐媚子手段,想想就脏了本皇子的眼睛!”
一阵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吸引了苏鹤霖的注意,这些话让他记忆尤深,在黑暗中寻着声音找去,便见远远正亮着一盏微弱的烛灯,两个八九岁的孩子一人一只手的将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若不是认识,苏鹤霖自己都不信竟能从这两个孩子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眼神——满是对那稚童的厌恶和恨意。
这两个孩子一人一句地出口讽刺着稚童,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揭开苏鹤霖深埋心底的伤疤。
稚童跌坐在地上,面对两位皇兄的侮辱,他并没有苦恼,而是面无表情,默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平静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仰起头,用一种这个年纪不该出现的冷静和孤傲直面眼前的两人。
其中一个身形略瘦小一些的皇子见状,顿时被惹急了,感觉自己好像被侮辱了一般,直接一脚狠狠地踹在了稚童的肚子上,怒道:“还敢瞪本皇子,能耐不小!不服气有本事打得过我啊!”
“小心点,别打到脸了,不然若是这厮跑去父帝那儿告咱们一状,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皇子见自家二弟踹了一脚还没尽兴的样子,急忙拦了下来,提醒道,随后又换了一副脸色,一把将稚童从地上粗鲁地拽了起来,冷声威胁道:“苏鹤霖,这几日父帝忙于招待外使,没工夫搭理你这个废物,你就好好在这密室里呆着吧,等过几日皇兄心情好了自然会放你出去,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