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巳万万没想到,花子驭的出现不仅没顺遂了他的意,反倒替苏鹤霖和陆赢川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千风掌门,您老眼里可别只有花大人啊,对我们这几位老朋友可是视而不见呐!”
秋巳浑身一个抖擞,回过头,瞳孔猛地缩了缩,心下当即凉了个透顶,神色显得有些慌张,失声道:“你们竟然真的还活着?”
锁清欢依旧是那副闲闲散散的模样,七念和宁嫣漓二人与他比肩下了机械鸟。
“我们若是死了,岂不是就没有人来观赏这出好戏了?”锁清欢眯着眼睛,嘴角含着的笑意正浓,他的声音本就温柔,所以即便是带有威胁语气的话一旦从他嘴里说出,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心惊了。
但秋巳偏偏觉得锁清欢这话,别有用意。
一旁的苏鹤霖忍不住瞥了一眼这几人,心道:不愧是花狗贼带出来的属下,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喜欢看戏凑热闹?
秋巳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继续装傻道:“几位大人平安无事就好,也算是老天也有眼,才没让这两个祸害的奸诈之计得逞!”
“你这个厚颜无耻的老王八,脸皮怎么比老子的还厚?一口一个祸害的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你亲爹!”陆赢川的火爆脾气压了半晌也没压下去,忍不住出口骂道,见秋巳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一时间难以接他的话,索性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将目光转向苏鹤霖,继续道:“不过我和苏仇要是有你这么个不要脸皮的老儿子,那可真是倒了八辈血霉了。”
“你……狂妄小儿!”这会儿秋巳的脸色像极了岚云镇的天,变化多端,咬牙切齿地恶狠狠瞪着陆赢川,突然意识到自己读了几十年的诗书经纶,竟没有一句能用来回击陆赢川的!
不仅是秋巳讶然于花子驭会带着七念等人同时现身灵澈府,就连演武台上的各家宗门弟子也面露惊诧。
“不是说他们死在灵脉里了吗?难道说苏鹤霖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质疑,紧接着便引起了一阵骚动。
听着众声议论纷说,苏鹤霖不由得看向花子驭这只笑面虎,那张书生脸实在令他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察觉到苏鹤霖的眼神,花子驭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似乎真的就是在看一出好戏,只是这出好戏需要他来参演罢了。
他扫了一眼众人,待他们消化的差不多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来,只为了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将此人就地正法。”
花子驭面向秋巳,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上此刻竟呈现出一丝冷色。
秋巳闻言,双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书生打扮的男人,他终于知道花子驭想干什么了。
“此人的确不是灵澈府掌门柳千风,而是当年引起灵澈府内乱、早已被驱逐出师门的秋巳。”花子驭说道。
“花大人,想不到你一边口口声声说要捉拿这两个祸害,一边又明目张胆地帮着他们陷害我,真是可笑!我灵澈府的内事,何时轮得外人插手了?”秋巳冷笑一声,鄙夷地怒斥道。
花子驭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人皆能欺之辱之的私生子了,现在的他乃是朝廷宫首,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但面对秋巳的顶撞时,并没有生气,只见他手中纸扇轻轻一合,在指尖把玩着,语气轻挑道:“哦,灵澈府内斗之事,本大人确实不好插手,但若是有人胆敢草菅人命,以无辜之人炼制血偶,并且妄图残害朝廷重臣,嫁祸于当朝太子呢?秋掌门,您不妨猜一猜,这两条罪罚加在一起,要如何处置好呢?”
这一番话,无疑是当众给秋巳处了刑,生生撕开了他苦心潜藏多年的面具。
对于花子驭的行为,苏鹤霖忍不住皱紧了眉,复杂地打量着他。
按常理说,花子驭与自己势不两立,本应是敌人,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卖秋巳,维护自己?更何况秋巳炼制血偶还是他亲自指示的,这个花狗贼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果然如此,想不到咱们一直仰赖的掌门竟然是那叛徒假冒的!”
“呸!真是恶心!竟然把我们蒙在鼓里,像耍猴一样!”
“这几人到底闹的是哪出?”
“不知道,我现在有点乱,想静静……”
……
一瞬间,秋巳这个名字在众人心中彻底被毁了个干净,不论是不是灵澈府的人,似乎对他都怀有深仇大恨一样,之前那些赞扬敬重的言语仿佛从未出现过。
秋巳心有不甘,面色涨红,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背上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青筋暴起,他压低了嗓子,盯着花子驭,心想事已至此,不如破罐子破摔,能拉几个下水便拉几个,于是沉声问道:“花子驭,你为何要这么做?炼制血偶分明是……噗!”
就在他险些将花子驭揭发出来时,突然喉咙一甜,毫无征兆地吐了一大口黑色的鲜血,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花子驭,你竟然下毒!”秋巳一手撑着灵剑,一手抚着胸口,半跪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颤抖着指着立在自己身前的花子驭。
“下毒?秋掌门,你未免也太高看我这么一个凡人了,你我二人之间可是隔了两丈远,我何德何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对你下毒,不过是不花钱请你听了个小曲儿罢了。”花子驭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瞥向了正坐在机械鸟上弹琴的昭露。
“苏仇,这琴声有古怪,小心。”耳边传来陆赢川的沉声叮嘱,看来这琴声不仅影响了秋巳,就连他也被影响了。
苏鹤霖微微点了点头,抬眼望向了机械鸟上的昭露,面露严肃。
这抚琴之人的琴技不知比翼凌宗那几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好到哪里去了,竟让他这个常年混迹勾栏院听遍全江国琴曲的人都没能立刻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他对昭露倒是有几分印象,毕竟生得如此一副令人过目难忘的皮囊,又弹得一手好琴的姑娘在宫里并不常见,再加上还是花子驭从勾栏院带回来的花魁,自然是要多留意一番了。
但在他的印象里,这昭露并不会武功,琴技再好也不会有影响灵力的功效,难不成是一直在隐藏自己?看来花子驭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布局这一切了。
受这琴声影响的,不仅有苏鹤霖、陆赢川和秋巳三人,还有在场的所有灵师。
花子驭一干人再厉害,说到底也是一群习武之人,自然是要想办法压制灵师,所以不管这些人不论灵力强弱,皆被他视为潜在威胁,不得不说,他行事太过谨慎了。
琴声忽然转了个调,不再是之前那般细水长流般柔和,而是越发的怪异,似有种万蛇出洞的感觉,听起来并不像是中原的曲调,倒和南疆的有几分相像。
秋巳方才被花子驭逼了一下,此刻正气急攻心,又受这琴声影响,导致体内灵力倒转,有失控之意,这才口吐黑血不止。
花子驭轻轻皱着眉,眼神厌恶地看着地上污渍渍的黑血,那血色与他一身白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向来是厌恶鲜血的,但越是厌恶,他便越要逼着自己去看,或许看得多了,心也就和那滩血一样脏了吧!
“你要杀他便杀,少让那怪鸟上面的婆娘乱发疯,弹得什么玩意儿,难听死了!”陆赢川暗中将逆转的灵力强行转了回去,他眸中一冷,反感道,语气中微微能听出一丝沉重的喘息声。
花子驭好奇地细细盘量着陆赢川,那眼神看得他心里极为不舒服。
他道:“烦请灵祖和殿下稍作忍耐一下,毕竟我来此的第二件事便是你们二位,若是不采取些自保的手段,哪有命能将你们二位活着带回去啊?”
话音刚落,众人便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鸟鸣,随后见荼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飞快地朝着地上的秋巳俯冲下来,还不等众人看清,双爪便牢牢地抓住了秋巳的肩膀,双翅一挥,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连鸟带人地飞走了。
七念反应极快,见状赶忙向花子驭请命:“大人,属下去追。”
“等等。”花子驭阻拦住想要追上去的七念,半眯着眸子,望着荼和秋巳消失的方向,眼底如深潭一般,他轻摇着手中的扇子,意味深长地吩咐道:“罢了,他跑不了多远,随他去。”
“是。”七念干脆利落的应声。
灵澈府掌门人离经叛道,欲与朝廷作对,被当众揭穿后畏罪潜逃,此事对灵澈府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也让这宗门之首成了众矢之的。
演武台上的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各自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花子驭不愧是靠着心计和手段一步一步算到这个地位的,现在的局面正是他想要的,包括苏鹤霖和陆赢川在内,皆在他的运筹之中。
他环顾一圈,扬声道:“诸位放心,我花子驭既为朝廷宫首,必会竭尽全力护江国百姓无事,今日灵澈府掌门秋巳畏罪潜逃,朝廷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灵澈府尽早推出新一任掌门主持大局,与朝廷一起维护江国平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难以推出更合适的新掌门。
花子驭见状,也不急着,似乎对灵澈府新掌门人选毫无兴趣,揭发秋巳只不过是为了他下一个目标做的铺垫罢了,最后当上掌门的人是谁都与他无关。
“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便是第二件事。”花子驭走近苏鹤霖和陆赢川的面前,微微抬眸凝视着眼前这两个比他略高出一些的男人,道:“不知殿下和灵祖可否愿意赏脸,随我到船上一叙?”
这话听起来只是在客气地邀约,但苏鹤霖知道花子驭是故意的,世人皆知他头上还顶着个杀父弑君的名声,再加上今日大闹灵澈府,想必不出三日,他和陆赢川的光辉事迹便会传遍整个江国,而花子驭在这个时候出现,又当众说出这种话,分明是在暗戳戳地威胁他。
花子驭没那么心善,想方设法地抓自己,现在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抓一送一的好机会,岂会轻易错过?
揭穿秋巳也算是为民除害的一桩好事了,此刻花子驭在这些人的心里多少是有一些信服力的,若是苏鹤霖不肯答应,怕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招留给自己呢!
“我可以跟你回去,陆赢川不行,我们两个人的恩怨,莫要牵扯旁人。”苏鹤霖脸色泛冷,回答道。
陆赢川原本听到前半句时,心里还滋滋傻乐,但听到“旁人”这两个字眼时,整个人便如同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瞬间沉闷了起来。
原来,在他的心里,自己只算是旁人……还以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之间早已是那种关系了,看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赢川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气息,苏鹤霖转头看了看他,心里自然是明白这傻子在想什么,但自己与花子驭的恩怨,绝不能再把他扯进来。
花子驭的目光在这二人的身上来回转了转,随即便见一副酸里酸气的脸色迎面向苏鹤霖和陆赢川招呼了过来,手中摇扇的动作也变得频繁起来,他坏笑道:“殿下别搞错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