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正被薛瞻那眼神恶心得不轻，连刚喝下去的姜茶都泛着股说不出的膈应。
她心里暗骂，压下翻涌的厌烦，下意识地蹙眉别开脸，不想让那疯子影响自己的心情。
就在她调整呼吸，试图驱散那股不适感时，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感觉到一道截然不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宁栀下意识地抬眸，视线穿越喧闹的人群，不偏不倚，正撞入高台主位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裴栖云依旧端坐着，与身旁的一位宗室老者低声交谈着，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扫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可就在这短暂交汇的瞬间，宁栀心中那股烦躁和寒意，竟悄无声息地平息了下去。
他在看。
这个认知莫名像一颗定心丸。
宁栀垂眸眨了眨眼，对啊。
反正她又不是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这些烂摊子。
至少此刻，她还有一个强大的，暂时的盟友。
宁栀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平静。
只见裴栖云的目光并未停留，早已转向他处，侧脸清冷如常。
但宁栀却莫名觉得，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场，似乎柔和了那么一星半点。
就在这时，一名侍从躬身来到宁栀面前，手中托盘里放着几碟刚刚烤制好的肉食，色泽金黄，香气扑鼻。
旁边还配了解腻的清茶和时令果子。
“宁姑娘，”
侍从低声道：“殿下吩咐，秋猎仪式冗长，恐姑娘腹饥，特让厨房备了些刚猎得的野味，请您尝尝鲜。”
宁栀微微一怔，看向那烤肉心中顿时了然。
这当真是怕她饿到吗？
行吧，合作态度不错，权当做是怕她饿到吧。
宁栀心里那点因为薛瞻而起的不快，瞬间被眼前实实在在的好处冲淡了。
跟美食过不去，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什么薛瞻李瞻，在香喷喷的烤肉面前，都得靠边站。
“有劳，替我谢过殿下。”
宁栀从善如流地柔声道谢，示意弄月接过托盘。
她拿起银箸，夹起一块烤得外焦里嫩还滋滋冒着油花的肉，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
肉质鲜嫩多汁，调味恰到好处，带着果木的清香，果然美味无比！
宁栀吃得眉眼弯弯，一脸满足，方才那点晦气彻底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封媛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凑过来小声惊叹：“哇！宁妹妹，殿下对你也太细心了吧！这烤肉闻着就香！”
宁栀咽下一块，转而顺势给封媛媛也夹了一块：“殿下仁厚，体恤我等罢了。”
“你也尝尝。”
封媛媛顿时跟捧着金子一样捧着碗碟，盯着看了半晌咽了咽口水。
她真能吃吗？
正当宁栀美滋滋地咽下最后一口烤肉，用帕子优雅地拭了拭嘴角时。
场下的气氛便陡然热烈起来。
秋猎正式开始了！
号角长鸣，鼓声雷动。
早已准备就绪的各家子弟们如同离弦之箭般策马冲入猎场。
马蹄声如雷鸣，扬起阵阵尘土。
箭矢破空声、猎犬吠叫声、以及围观的欢呼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格外壮观。
封媛媛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兴奋地指着场下，叽叽喳喳地给宁栀解说：“宁妹妹快看！”
“那是镇国公家的世子，箭法可准了！”
“哎呀！那边是永昌侯的公子，好俊的马术！”
宁栀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即便她不想看某人，却还是止不住地扫过薛瞻。
不得不说，此人虽心术不正，但皮相和本事确实有。
但见他策马奔腾，姿态潇洒，弓弦响处，竟接连射中了几只麂子和野狐，引得周围一片叫好声。
【哇！薛宝可以啊！这箭术！】
【啧啧，看薛宝那得意的样子，肯定是想拔头筹，好把彩头赢来送给妹宝吧？】
【太好磕了，鲜衣怒马探花郎为博美人一笑！】
宁栀看着弹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送给她？
别说这么可怕的事好吧。
这种手段，哄哄无知少女还行。
幼稚。
宁栀撇撇嘴，真要比，她倒是觉得薛瞻连裴栖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下意识地抬眼，望向高台主位。
裴栖云依旧安然坐着，并未下场，只是偶尔与身旁的皇帝低声交谈几句。
那份气定神闲睥睨天下的气场，根本不是场下这些争强斗胜的年轻人能比拟的。
真正的强者，何须用这种猎杀野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就在这时，高台上帝王座席处传来了动静。
年轻的皇帝裴珩微微蹙眉，看着下方陆续呈上来的猎物，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近处的人听清：“今日诸位爱卿与子弟的表现，似乎……略显平淡啊。”
“莫非是这林苑里的猎物不够肥美，引不起诸位的兴致？”
侍立一旁的太子裴允之，年纪尚轻，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气盛。
太子闻言有些不服气，忍不住低声辩解：“父皇，儿臣觉得诸位兄弟和公子们已尽力了，这收获也算丰硕……”
皇帝淡淡瞥了太子一眼，未置可否。
他的目光却转向了一旁静｜坐的裴栖云，语气瞬间变得温和感慨了起来：“皇叔，看来如今是天下太平太久，连我大耀的好儿郎们都疏于骑射｜了。”
“遥想月前，皇叔大战赤黎，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单枪匹马血洗敌营三十里，那是何等的英姿？”
“这才真叫狩猎，猎的是犯我国威之敌酋！如今这般小儿嬉戏，倒是让皇叔见笑了。”
裴栖云闻言，神色未变，只微微颔首淡然道：“陛下过誉。”
“将士用命，陛下洪福，方有此胜。”
“秋猎本为演练武备不忘根本，诸位公子年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话说得算是谦逊，但那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源自尸山血海的杀伐威严，却无声地弥漫开来。
太子裴允之被自己父皇拿来和裴栖云对比，脸上顿时一阵青白，悻悻地闭了嘴。
然而心里却忍不住疯狂吐槽。
这拿皇叔祖来做比较，这合理吗？！
他根本就不是人啊！
这谁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