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美荣在屋里守着王大军睡午觉,自己也感觉有点迷瞪。
厨房里传来一阵有节奏的声响,把邓美荣的瞌睡搅没了。好在声音不算太大,王大军睡得很沉,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邓美荣决定到厨房一看究竟,结果看见王鹤然在那一边抹泪儿,一边剁东西呢。
邓美荣眼眶一酸,上去照着王鹤然的背就轻轻拍了一巴掌。
“多大点事儿,哭啥哭?得病了还不过了?”
王鹤然眼泪哗哗的,说话都带鼻音儿。
“说啥呢奶。”
她身体这么一往后稍,露出一案板的洋葱。
邓美荣这才知道,王鹤然这是给洋葱汁儿蛰哭了。
邓美荣这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要作死啊,整这么多洋葱干啥?”
王鹤然有些讪讪,指着旁边一块还没化冻的牛肉。
“我不寻思吃点牛肉洋葱馅饺子嘛。”
邓美荣无语了。
“你瞅谁家吃过这馅儿?净瞎整。整点酸菜的是不香啊咋的?”
邓美荣嘴里叨咕个没完,手里却没停下,库库卷好袖口,就接过王鹤然手里的刀,开始剁洋葱。
王鹤然眼泪糊的都快看不见了,摸摸索索的扶着邓美荣的背。
“奶,别沾手了,你也成我这样咋整?”
邓美荣没好气。
“都以为跟你似的?”
邓美荣嘴上是硬气,身体却很诚实,刚剁了没几下,也辣的直眨眼。
王鹤然模模糊糊,看见邓美荣也被洋葱攻击,赶紧到屋里抽了一张纸巾,给奶奶抹眼泪儿。
纸巾这么一上脸,邓美荣立马觉出不对,但也晚了。
“你是不是切了洋葱,没洗手?”
王鹤然看着邓美荣开了闸的眼泪,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诶呀奶,这可咋整。”
邓美荣气完了,也顾不上脸上这德行,放下刀追着王鹤然打。
“早看你奶不得劲了,报复我呢是吧”
王鹤然拔腿就跑。
“没有啊奶。”
俩人在小屋里你追我赶,王大军迷迷糊糊醒来,看见这祖孙俩鼻涕一把泪一把,还跟这儿追逐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俩这是...”
邓美荣斜了王大军一眼刀。
“没你事儿,躺下睡觉!”
王大军本身也还迷糊呢,听这话身体一激灵,乖乖钻被窝了。两三个呼吸后,还真让他又睡着了。
跑了几个来回,邓美荣也累了。
站在一边扶着沙发直喘气。王鹤然正想求饶呢,门铃突然响起。
王鹤然不作他想,赶紧小跑着去开门。发现来人是高泽斌。
开门的前一秒,高泽斌心里还在咂摸,王鹤然能有什么事儿,郝喜庆干啥能紧张成这样。
结果见到王鹤然那通红的眼睛,挂在下巴上的眼泪。和屋里似有若无,老太太的咒骂...
高泽斌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高泽斌?你咋来了?”
这浓重的鼻音,和有些颤抖的语气...
高泽斌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了,自己还这儿吐槽,乱猜呢,人郝喜庆能不了解自己朋友吗?
“那什么,喜庆儿,打电话联系不上你,挺着急,打我这儿来了,我寻思没啥事儿,过来看看啥情况。”
王鹤然刚刚经历了一些‘较为’激烈的追逐,心脏还怦怦跳呢,光顾着顺平气儿了,也没注意到高泽斌的小心翼翼。加上她本身不觉得刚才那是个难受的气氛,就也没往自己脸上可能有什么不妥想。
“奥,我今天没看手机,等会儿给她回个电话,看怎么个事儿。”
高泽斌胡乱应了一声,没话了。
他也不道这情况自己能问不能问,有啥能帮的没。
眼瞅着王鹤然回答这利索劲儿,也不像有事儿...可这脸...
王鹤然就更懵了。本来就是高泽斌来找她的,现在高泽斌也不走,也不说话。
“你有事儿?”
“你还有事儿?”
“我没有。”
“我没有。”
高泽斌尴尬的想扣手,最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
王鹤然一脸懵逼,打算关门之际。高泽斌又回来了,一把撑住了门。
“有事儿说话。”
高泽斌看着王鹤然明显有些迷茫的眼神,用手指头胡乱指了指左右脸颊。
王鹤然顺着一摸,才摸到了还没干涸的眼泪。这才明白高泽斌这数次的‘欲言又止’。
王鹤然想赶紧再解释几句,然而高泽斌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王鹤然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窝心。
事实上,她去切洋葱也确实有这么一层小心思。
她不敢哭的。
爷奶那么了解她,从呼吸频率就能分辨出她此刻的情绪。
小时候,她跟同学下学的时候闹点矛盾,哭了一鼻子,就怕爷奶看出来,还用水打湿了脸才出来。结果,邓美荣倒是没看出来,路上听见孙女的呼吸声重,还吸溜鼻涕,直接戳穿了王鹤然想隐瞒哭鼻子的事儿,还拉着她的手掉头回学校,找上了班主任替她出头。
当时王鹤然是爽了,但后来她看见爷奶为她这点事儿竟然操心了好几天,在学校还能不能交到朋友的问题。
再后来,王鹤然就是哭,也坚决不在他们二人面前留一点痕迹了。
可今天这情况,她不想跑出去,却又有点忍不住了。
便想找个借口,流点眼泪。
还好洋葱给力,也怪洋葱给力。
一开始难过的眼泪逐渐被生理泪水取代,后面竟然光顾着疼了...
邓美荣走到客厅,见来人已经走了,招呼王鹤然到卫生间来。
王鹤然这才收起情绪跟上。寻思着奶不能再有劲儿追着打自己了吧。
看着邓美荣把手洗了五六遍,确定手上没味儿了,才拧了一条毛巾。下一个动作竟然是要给自己擦脸,王鹤然心里挺美。就连温热的毛巾配合奶奶豪放的手法,感觉脸都要被搓掉的痛苦都能忽略...
突然感觉,时间流逝真的就在一瞬间。
自从她学会自己洗漱后,已经好久没有被奶这么对待过了。
恍惚间,她又想起了小时候。
邓美荣看着王鹤然眼睛鼻子红成一片,还在那傻乐。没好气拿毛巾丢她。
“乐乐乐,咋养你这么个傻闺女。”
王鹤然嘻嘻哈哈。
“你把我爸生那样儿,我爸把我生这样儿,我可没招儿。”
王鹤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说出的话。
或许是现在的气氛确实轻松,祖孙俩人倒是没有之前那样,一提起这个话题就苦大仇深,而是较为平静的聊了两句。
“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把爷这个情况跟他们说一声。”
邓美荣点点头。
“是该说。”
王鹤然拉过邓美荣的胳膊,亲昵的依偎在她怀里。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跟爷奶一起生活了...”
邓美荣叹了口气。
“起码高中毕业前,你走不了。”
王鹤然这才想起来,她的户籍是跟着爷奶的,高考的政策是回原籍考试,她爸妈就是再不顾及,也不能做出,把她带走到另一个地方学一年,再回来高考的事儿吧。
想到这儿,王鹤然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可又想到,自己如果上大学去,爸妈还是不管爷奶,那四年时间,爷奶又该怎么过?
王鹤然想了想,还是把自己担心的这点儿事,跟奶奶提了。
邓美荣摩挲着王鹤然的头发。
“这都是你爹妈考虑的事儿,你小孩家家的,别想那么多。”
王鹤然嘴一瘪。
“她们要就不管,那咋整?咱还能告他们啊?”
邓美荣冷笑一声。
“哼,他不是愿意光给钱吗?咱就让他给,还得给个够!有了钱,咱还怕找不到个愿意伺候咱们这仨人的?”
邓美荣经过这一天的寻思,也想开了。
自己这辈子没可能指望上儿女了,但她和王大军养儿子,又替儿子养孙女,儿子儿媳还是该给她们一个交代。
既然他们选择用这种方式尽孝,他们还端着干啥?拿着钱儿就该花!
不过,现在这点可完全不够!把孩子丢家里,不是说在外面受罪吗?好得很,现在拿回来这点钱很明显,受的罪可不够啊。
就许他们道德绑架自己这老两口理解,自己也是时候绑架绑架他们?
就挣这么俩子儿,是不是在外面不努力!要是他们推脱难,邓美荣也有话说!只挣这么点,还在外面混什么混?索性直接逼他们早点回老家来,白天搬砖,晚上回家伺候自己,好歹人不出息,还能落个孝顺名儿不是。
这俩人啥德行自己再清楚不过,到时候哪怕咬着牙也会同意一切要求的。
邓美荣是越想越靠谱。
“这事儿你别管了,好好上学,就在我俩身边呆着。”
王鹤然心跳声咚咚作响。
真的可以吗?
邓美荣看出王鹤然心中所想。
“当初把你留下,这两年把你接去的话也一句没提,我和你爷心里就有数了。她们真想留你,还能没手段?我算是想明白了,你就是去了,也得不了什么好,还不如就这么的。”
王鹤然紧紧抱住邓美荣的腰,给邓美荣惊的,差点从小凳上滑下来。
“干啥啊这是,再给你奶撂倒。”
王鹤然把脸都埋邓美荣怀里来,声音都闷闷的。
“不能,我奶倒之前,大孙女死也得给你搂住了,不能叫我奶摔。”
邓美荣一听这个,赶紧给了王鹤然背仨巴掌。
“呸呸呸,啥死不死的,看奶削你。”
王鹤然一点不带躲得,嘻嘻哈哈,心中关于未来的迷茫,消散了几分。
郝喜庆这课上得不踏实,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担心被老班儿看见。
就在她这节课第五次打开手机的时候,正好赶上王鹤然把电话回拨回来了。
她想都没想,直接一手举着手,另一手把手机捂肚子上,装肚疼跑了。
“老师,我上厕所...”
老班儿正写板书呢,听见声儿一回头,好家伙,郝喜庆人都没了。
那声儿“所”最后都是楼道的回声...
老班儿睁着她那双卡姿兰大眼,非常迷茫。
“我答应她了吗?”
同学们都憋着笑,不敢回话,怕回话的那一瞬间,会嘎嘎笑个不停。
郝喜庆人都没来及走到厕所,就迫不及待接通王鹤然的电话了。
“喂,鹤然,你咋一天联系不上,出啥事儿了?”
王鹤然有点尴尬。
“我手机在屋里充电,一直在忙乎家务啥的,就没注意。”
郝喜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咋不上学,在家里干家务呢?啥家务啊,这么紧急?”
王鹤然觉得现在把爷爷的病情说出来不是一个好时机,便随便扯了个理由。
“我奶一个人弄不了,我就请假了。”
郝喜庆总觉得王鹤然好像瞒住自己啥了,便留个心眼儿。
“那要不,我晚上找你去,你爷奶还有啥事儿没弄完,我还能搭把手啥的。”
王鹤然想了想,下意识看了看爷奶卧室的方向。
“还是我找你吧。这两天爷爷晚上睡得早,我在家里多照应一下,他睡下了我再去,不碍啥事。”
郝喜庆在电话这头自顾自点点头。
“那行,晚上我等你。”
二人又随便扯两句,挂了电话。
郝喜庆却觉得怎么跟王鹤然联系上了,心里还是又块石头压着似的,不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