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一红。
原来他早都知道。
沈行之说他拥有一个组织，在西市。
原本建立这个组织的初衷是为了给许多像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庇护之所。
但是最近他身份暴露，沈府的人要他回去，却找不到他。
因此迁怒于这个组织，导致很多人被追杀，有死有伤。
沈行之每晚出门，便是去处理这些事去了。
我问：“为什么沈府一定要你回去？”
我知道沈行之是沈丞相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也知道前世沈行之的断腿就是拜沈府之人所赐。
他们之间的恩怨似乎很深。
可其中缘由，我并不清楚。
沈府，是前世沈行之心里的一根刺。
他不准任何人触碰。
好在这一世的沈行之还没有那么大的怨气。
他告诉我：沈丞相唯一的儿子患了重病，而治疗他的唯一药方，药引是至亲之人的心脏。
沈丞相为了救嫡子，便想到了自己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以为凭沈府的势力，取沈行之性命不过是动动手指。
却不知道自己这个流落的儿子，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气候。
说完前因后果，沈行之表现得很平静。
我也很平静。
或许前世的我听见这么悲伤的故事，会唏嘘不已。
但是那个我，已经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杀了。
我凑近沈行之，在他慌乱的眼神中落下一个吻。
沈行之脸红了。
我也脸红了。
明明前世早已有夫妻之实，可没想到重来一次，我竟会对一个吻害羞。
沈行之盯着我，突然俯身上前，再一次吻下来。
吻到动情处，他问我：“守玉，你可愿和我走？”
走？走去哪里？
我眨眨眼，看他。
沈行之道：“待我处理好组织，我们便离开上京城，去寻一个悠闲自在的地方，做一对寻常夫妻，可好？”
他说得很诚恳。
我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惨死，本想摇头。
因为我还有仇未报。
可看着如今沈行之一副从未受过伤没有恨的模样，却鬼使神差点了头。
罢了。
谁让他上辈子护过我的命呢。
若林海不来招惹我，我便就此放他一条生路。
8
我是打算放林海一条生路的。
可他明显不打算放过我。
或者说，放过用我谋求利益的方法。
在嫡姐跑回去告状我杀了她兔子的三个月后，林海和主母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对方是御史中丞的儿子。
御史中丞儿子快四十岁了。
坊间传言他命很硬，就是克妻。
林海让我嫁过去是要做他的第二十三房续弦。
上辈子是没有这门亲事的。
因为上辈子没等到说亲，这个命硬的御史中丞儿子就死了。
死在沈行之刀下。
他死后，他做过那些龌龊事也随之曝光。
原来他不是克妻，而是杀妻。
他家府后花园里埋着二十多具尸体。
都是这些年来被他虐待至死的妻子或妾室。
沈行之杀了御史中丞儿子，虽然目的是为对抗沈丞相一党，但好歹算是为民除害。
这么大的善事，却反过来被御史中丞联合言官们将黑白颠倒了。
给百姓们说有个采花大盗，杀了御史中丞府上十多名女子。
最后砍了意欲护这些女子平安的御史中丞儿子十多刀，直至其断气。
这便是沈行之名声遭到败坏的第一个坊间传闻。
所以林海找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我其实还挺开心的。
虽然林海的心是坏的，但好在办了件好事。
他将我嫁过去，那杀御史中丞儿子的活儿不就轮不到沈行之了吗？
沈行之那么好的人，他不该沾上任何污点。
杀人这种事儿，当然要我们女人来。
所以我一口气同意了林海。
同意的太快，连主母都不忘提醒我，对方已经四十了，而我，是嫁过去做第二十三任填房。
我笑眯眯点头说知道。
“他不是克妻吗？刚好我克夫。
“我前两天找先生算了一卦，先生说我不光克夫，我还克父克母。”
说完，对着林海和主母粲然一笑。
他二人听见这句话明显哆嗦了一下。
林海挥着手让我赶紧滚回去准备嫁衣。
我开开心心告退，几乎蹦跳着回我住的小院。
今天这事，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我确实是开心的。
开心到忘乎所以，所以忘了有人会不开心。
而那个不开心的人把微笑着的我拦在小院外，激动得眼尾发红：“就这么想嫁过去做填房？
“所以你先前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林守玉，你有没有心啊？”
沈行之周身的压迫感太重，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了前世。
看见了曾经那个绝望，阴郁，身处泥沼却无法自拔的他。
我下意识伸手，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
下一秒却被拥入怀里。
沈行之搂着我，声音里带着脆弱：“林守玉，你不能在惹了我以后又抛下我，不可以。”
我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安抚：“别怕，我答应你，很快就守寡。”
9
沈行之一愣。
“什么意思？”
我问：“你忘了我们第一天见面时的场景了？”
那天我杀的人可不比他少。
只不过最近沈行之养伤，我想发疯想杀人的戾气都被压下了而已。
我说：“左右那御史中丞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是时候该让他们偿还这笔血债了。”
沈行之瞪大眼睛。
半晌，他坚决道：“不行！”
我不解：“为什么？”
沈行之扭扭捏捏，半晌才道：“我知你不是娇花，不需被谁保护。
“可你头婚不嫁我嫁个糟老头子，我就是不爽！”
原来是这样。
我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嫁个糟老头子确实有损我名声，于是拉过沈行之：“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就去把御史中丞儿子解决了，我不就不用嫁了吗？”
沈行之有些懵。
我拉着他便走。
御史中丞的彩礼已经送到了林府，迎娶我就在半个月后。
我和沈行之假装不经意间路过御史中丞府门前，我又假装不经意掉了手帕。
御史中丞儿子看见我眼睛都直了，听说了我便是林守玉后，拉着我就往府里走。
说要带我先熟悉熟悉环境。
我说那多不好意思，然后丢下沈行之，不顾后者咬牙切齿的目光，笑着跟他走了进去。
御史中丞府很大，光是御史中丞儿子住的那个院子，就是我和母亲小院的十几倍。
半个庭院里都种满了牡丹花。
那花长得极美，漂亮的不似凡间物。
御史中丞儿子拉着我要进房，我扭扭捏捏说我害羞，还是在外面的好。
他便遣走了一众家丁，整个院子只留我们。
他觉得这样待会儿我叫喊起来便无人听到了。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对付御史中丞儿子没有耗费我太多力气。
因为他又老又胖。
且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让他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我很快就将他准备给我套上的狗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踩着他脑袋，逼他写认罪书。
我说一句，他写一句。
待他写完，我便将他杀了。
我拿着认罪书准备离开，扭头才发现，庭院中那一大片原本开得鲜艳芬芳的牡丹，竟在这一刻，齐齐地凋落了。
我想，或许是牡丹花下的芳魂们，终于可以安息了的缘故吧。
10
我和沈行之一起，将认罪书贴在了上京城人流最汹涌的地方。
那上详细记录了死在御史中丞府的每个女子的年纪和姓名。
事情闹得这么大，御史中丞、沈丞相和林海很快就带着官兵找了过来。
杀人是要偿命的，虽然我没有偿命的打算，但是也做好了先进大牢蹲上几日的准备。
可他们却没抓我。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将沈行之抓走了。
而林海，带着我母亲头上的银钗，逼我回府。
我看向沈行之。
他从容对我笑：“善后的事，怎还能交给夫人来呢？”
原来在我准备抛下沈行之独自去杀御史中丞儿子的时候，他就想好要替我担责了。
我被林海带回了府，命人严加看管。
我发现小院里本该等着我的母亲不见了人影。
只剩下一个哭泣的阿珠。
看起来林海已经意识到他无法掌控我，所以又想到了和上一世同样的法子。
他慈爱地说：“守玉，你安分些，等过些时日沈丞相儿子病好，爹便放你出来。”
“爹定会再寻个好人家给你。”
沈丞相的儿子，病好？
原来他都知道。
他知道我收留的人是沈行之。
所以干脆借机攀上丞相这棵大树。
林海在我恨意汹涌的目光中施施然走了出去。
他笃定了我没办法。
可他想错了。
经过了上一世的惨死，我怎么可能对他没有丝毫防备。
林海走后，沈行之在西市的下属很快向我报告了母亲的所在。
他们说已经控制了林府下人，将我母亲转移到了安全之所。
叫我放心。
我将阿珠一并交给他们照顾，而后提刀出了门。
按照沈行之下属给的线索，沈行之如今并不在天牢。
他就被关在沈府之中。
沈府为此特意加强了守备，甚至动用了御林军。
由此可见沈家在上京城的势力，即便是皇帝，也要惧其三分。
我选了夜色最浓之时闯沈府。
可到了那边一看，沈府门前竟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就在我为难于是冒险硬闯还是再等等转机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路尽头。
他身着暗紫色的袍子，一柄扇子遮着半张脸，周身围满了人。
其中有沈宰相，有御史中丞，甚至还有林海。
如此阵仗，就算我想猜不到此人身份也难。
虽然前世未曾见过他，但是坊间都在传，沈宰相死后沈行之接班，其中不乏幼年登基的少年天子无人教导，太过昏庸之故。
我好奇盯着这位“昏庸”皇帝。
他们很快走近了我藏身之地，谈话声也随之传来。
大多是御史中丞在抱怨自己儿子的死，以及儿子死后名声扫地。
林海连连给他赔不是，说等沈相之事结束，便将我送去他府上，要杀要剐随便他。
沈宰相阴沉着脸，半晌才发一言：“陛下当真要去看吗？”
皇帝饶有兴味，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天真：“当然，剖心这种事，朕还从未见过呢。”
原是为此事而来。
我心下一喜。
刚好在愁无人引路。
如今皇帝亲自送上门，刚好连人质都有了。
11
林海和御史中丞走到沈府门外便停下了。
沈宰相则领着皇帝一道进府。
趁着守卫们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我也翻墙跟了进去。
沈行之被关在沈府东南侧的一个院子里。
好在府中植被茂盛，我跟了一路也没被觉察。
皇帝同沈丞相一起进到房间。
我四下里看了看，而后打晕一个路过侍女，换上她的衣服，也端上茶盘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才发现，屋内的人比我想象中更多。
光是皇帝的近侍，和沈宰相的手下就足有十多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躺在床上不知死活的男人。
沈行之则被五花大绑着，扔在地上。
刽子手在旁霍霍磨刀。
眼看着那把刀已经磨好，就要刺进沈行之的心脏，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等了。
我抽出怀中的匕首，朝沈宰相刺去。
他似乎早有防范，面对着我的攻击，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屋里的人个个都是练家子，对付一个我确实易如反掌。
我自知能力不够，所以目标根本也不在沈宰相。
当所有人都护向沈宰相的时候，我刀锋转了转，朝着那个躺在床上不知死活之人的脖颈抹去。
喷涌而出的血登时溅了我一脸。
沈宰相见此场景，从容不迫的面具终于起了慌乱，再顾不上其他，朝着我的方向便扑过来。
不巧，他的心口正对上我的匕首。
沈丞相瞪着眼看我，似乎不明白他怎么就死了。
还死得这么轻易。
明明他们对我早有防备的。
他是没疏漏什么，只是他算错了一个抱着必死之人的决心。
我早知这一击倘若不中，便再无杀他可能。
所以为了这一天，我已练习过无数次。
12
沈宰相倒下了。
倒在他那个彻底死透的儿子旁边。
我带着满身满脸的血，很快和沈行之变得一样，被沈府侍卫捆成了粽子。
沈行之此刻还尚未从昏迷中醒过来，自然也没看到我刚刚杀人的样子有多威风。
不过他没醒也好，因为我想我大概是活不过今晚了。
我勉强抬起头，看向皇帝。
很奇怪，他脸上并没有我想象中应该有的震惊。
他也在看着我，一脸平静。
我说：“御史中丞的儿子是我杀的，适才你看到了，沈宰相也是我杀的。
“这一切都同沈行之无关。”
皇帝若有所思了片刻，推开周围想要护着他的侍卫，朝我走过来。
他蹲下身，毫不介意我满脸的血污，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里闪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若你同意做朕的妃子，朕便放了你，也放了他，如何？”
我问：“若我不同意，你会诛我九族吗？”
皇帝想了想，笑了：“若你同意，朕还可以替你杀了林海，如何？”
我点头：“成交。”
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宫。
做了皇帝的女人。
他也信守承诺，随便找了个借口，赐了林海死罪。
如前世一般，沈行之接替了沈宰相的位置，成为了皇帝新宠。
御书房外，我曾借着送参汤偷偷看过他一眼。
他虽然名声没有变坏，可人还是如同前世一样，冰冷而不苟言笑。
只在看到我的时候，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温柔和痛苦。
我知道他在忍。
可是这一次，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只有他将我忘了，才对他最好。
所以那之后，我便再也没去过御书房。
13
皇帝看上去很喜欢我。
他日日都来我宫里，藩国进贡的美食珍宝也总是流水似的往我宫里送。
可他却从不碰我。
且总是一到半夜就玩起消失，直到凌晨才回。
我一开始以为他让我做宫妃是为了牵制沈行之。
直到后宫的女人们因为妒忌，纷纷找上门来那一刻，我才知道，不是的。
他要我做宫妃，是看中了我的狠厉，刚好适合给他心爱的女人挡刀。
那女人和我同住一宫，位份不高，皇帝人前从来对她冷冷淡淡。
只有我知道，在皇帝消失的后半夜，他们有多么的极尽缠绵。
虽然是被抓来挡刀的，但我也没法摆烂。
毕竟事关自己性命。
暗杀，下药，巫蛊，厌胜……
说起来这后宫女人们整人的手段可谓是千奇百怪。
尤其当她们发现，皇帝虽“宠爱”我，却从不替我撑腰以后。
对我的折磨更是变本加厉。
没办法，面对这么多人的群起而攻，我也只好动用武力，将她们打服。
打不过的，就咬咬牙受一下皮肉之苦。
谁叫我是挡刀的。
皇帝可能是怕我在这种艰难险阻中想不开寻死，他找不到下一个像我这么好用的稻草人。
所以时不时也会大发慈悲带给我一些沈行之的消息。
说他治理南方水患，被百姓奉为神祇。
说他离间北方匈奴，让边境从此止战。
我听着，不做评判。
可他有一天突然说，沈行之将我母亲认作了养母，接到府上与他同住。
所以身为宫妃的我，从此就是他妹妹。
日后在宫里，即便我盛宠加身，也再不会被人欺负了。
皇帝看着我：“沈行之这样做，看似为你好，实则彻底斩断了你们之间的缘分。
“且朕听说他新认识了一个女子，不日便将要娶那女子为妻了。”
14
听了皇帝的话后我只笑了笑，垂下眼：“陛下说什么呢？臣妾听不懂。”
“就算沈行之不认我做妹妹，陛下还能放我出宫不成？”
皇帝也笑了，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头探过来，温声道：“说得也是。”
他试着将我往床上带。
但是他忘了他的爱人就住隔壁。
那女子闻声很快找了过来，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
哭得梨花带雨。
皇帝一脸不甘心，可最后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松一口气。
我知道皇帝今天告诉我这么多沈行之的近况，是希望我会因此争风吃醋。
好做出些什么能够伤害到沈行之的事。
因为这一世的沈行之，在拥有权力的同时还拥有民心。
这让他在皇帝面前变得有些碍眼了。
而适才皇帝见我对沈行之的话题不为所动后试图玷污我则说明——他发现惹恼我这件事行不通，于是打算反过来利用我，惹恼沈行之。
我叹了口气。
兜兜转转，我还是成为了皇帝控制沈行之的那把刀。
次日，皇帝照旧来了我殿中。
我和他说，我想见我娘，想吃阿珠做的桂花糕了。
问他能否将她们召进宫来，陪我几日。
皇帝打量着我，没有说话。
我温吞吞扯了扯他衣袖，柔声道：“陛下，除此之外，臣妾，还想见兄长一面。”
皇帝这才满意笑起来。
“好，朕都依你。”
皇帝的动作很快，不过五日时间，便将一切打点好，命沈行之带着我母亲和阿珠进宫。
大臣们纷纷上折子说陛下昏庸，居然怕一个权臣怕到让他进后宫探望毫无血缘的宫妃。
而我知道，皇帝这是在等。
可是我却猜不透，他究竟，是在等沈行之自己犯错。
还是，只是在等沈行之卸下兵刃与防备，前来见我的那一刻。
我看着皇帝那张年轻的脸，终于明白了前世位极人臣的沈行之，为什么最后会被一个小小的林海屠尽满门。
没人背后撑腰，谁又敢对一个权臣下手呢？
15
有我作为借口，沈行之果然来了。
同阿珠一起，扶着我的母亲，跪在我和皇帝面前，喊着：“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两年不见，他看上去沉稳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我有些想哭。
皇帝笑呵呵说将时间留给我们，随后退出了内殿，朝外走去。
我母亲摸了摸我的脸，眼睑中留下泪水来，问我过得是否开心。
阿珠亦是哭成了泪人儿。
我一一回应着她们，边在沈行之的手心上飞快写下三个字：鸿门宴。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脑袋，露出一个微笑。
熟络得就像我们从未曾分开过。
当皇帝派人来接我母亲和阿珠去御花园赏花那一刻，我知道，皇帝是选择了后一种解决沈行之的办法。
或许是因为他也不确定两年过去，沈行之对我的感情还剩多少。
所以他决定直接将沈行之的性命，留在皇宫。
看着母亲和阿珠被接走，内殿只剩下我和他。
我终于忍不住扑向沈行之。
他抱紧我，露出餍足的神情：“阿玉，我好想你。”
我轻声道：“你别怕，我已安排好了退路，一会儿我的宫女会来带你出去，你跟着她……”
我话未说完，沈行之的唇便堵了上来。
他不顾我的心急如焚，吻得神情又认真。
不多时，我听见外殿传来刀剑声和喊杀声。
我用力推了推沈行之，想要警告他，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而下一刻，内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一道光，照进来。
16
后来的坊间都在传，永平十一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那一年年仅二十三岁的少年天子楚彧，和他的父皇一样，死于一场宫变。
楚彧宠妃林守玉亦在宫变之中不知所踪。
宰相沈行之带领御林军，于宫变中力挽狂澜，救下皇帝年方三岁的稚子，并扶其为新帝。
念新帝年幼，沈行之另设下八位辅佐大臣于新天子之侧，督其言行。
新帝即位一年后，沈行之因身体之故，不得不辞官归乡。
新帝感念其救命之恩，封其为一品异姓王，并为其著书，以供后人观瞻。
17沈行之番外
我血缘上的爹，是著名的铁血宰相。
他在多年前的一场宫变中救下了当今的皇帝，并自封为摄政王。
在皇帝年幼时，他为掌控皇帝生活的全部，将皇帝身边唯一忠心的宫女送出了宫。
那个宫女便是我的母亲。
原本她出宫后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平淡生活，可偏我爹看上了她的美色。
他将我娘关在一处院落，兴致来了就上门探望一下，有时候冷下来，半年不来一次也是常有的事。
我娘因为受不了孤独与折磨，在我五岁那年自杀了。
她自杀后我趁乱跑了。
混在街头流浪，没人找过我。
等到我再被想起来的时候，是沈宰相得知自己儿子病入膏肓，需要亲人的心脏做药引那天。
他从一开始的动之以情，到后来撕破脸皮来夺我的心脏。
他觉得落魄如我，不配为沈家子。
能捐个心给他儿子，当是我的福分。
他太过自负，所以我很轻松就将他杀了。
杀了沈宰相以后，我以为自己会死。
但是已经成年的皇帝听闻此事，不光赦免了我的死罪，还让我接替沈宰相，做了新的宰相。
他从小就被沈宰相掌控于手心，如此做，是他多年忍辱负重后的报复。
我都看得明白。
他只是需要要用我这个“弑父”的恶人，去完成他的夺权罢了。
于是那一年，我在拥有了权利的同时，也成为了人人喊打的权臣。
遭人唾弃，又被人敬畏。
我自然不怕落实这个恶名。
因为我知道，恶名能让皇帝对我放松戒备。
所以当林海试图通过讨好我得些好处的时候，我对他说，那便将你女儿送来，换你的官路。
我听说他很爱他的女儿，不知道在亲情和仕途中，他会选谁。
我很期待。
几天后，林海真的送来了一个女孩儿。
也确实是他的女儿。
但是是不被爱那一个。
我在那个女孩儿眼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我观察着她，发现她几次想要对我下手，最终都哆嗦着将手收了回去。
我觉得好笑，并开始逼着她练武。
我知道自己是恶人，可她是善良的。
善良的人，不该被欺骗和辜负。
若定免不了那一天，我希望，至少她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虽然我已做了极致的恶人，人人喊打，可皇帝还是开始忌惮我了。
他的羽翼已经丰满，不再需要我，所以到了要铲除我的时候。
林海作为皇帝新的宠臣，开始逼着那女孩对我下手。
但是无论林海如何催促，她始终没有再对我动杀心。
甚至还跑来提醒我林海的心怀不轨。
真是个傻女孩。
我知道自己恶人做尽，早已到了该死的时候。
可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她能活下去。
所以在生死之际，我替她挡下了林海那一剑。
我想，若当初能早些认识她就好了。
原本，我也想过做个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