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隋佳禾就发现这样不行。隋峰跟别的父亲不一样，他对隋佳禾不满意，却也并不惩罚隋佳禾，或者亲自教育他，他只会责怪母亲。
隋佳禾放逐自己的后果全是母亲在承担，他做不到。
从小到大，饭桌上听得最多的就是父亲对比隋佳木的优点和隋佳禾的缺点，然后反复数落母亲的教育方式，长篇大论地批评母亲没见识，什么也不懂。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做过，明明母亲对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在他看来，隋佳木的优秀完全继承于他，跟母亲无关。
隋佳禾也许就是何皎皎所说的先天反PUA圣体，他很清楚，这个叫做父亲的人就是在打压他，并且通过打压他来打压母亲。
薛蓉会经常反思自己、责怪自己，可她仍然对隋佳禾说，“你也很好，你们都一样优秀。”
那时的隋佳禾就像一头困兽，在笼子里撞得头破血流，而母亲却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正渐渐干枯。
他们两个都会成为牺牲品。
隋佳禾不能再忍受这个结果，他开始翻阅心理学的书藉，一点一点给母亲下暗示，灌输她离婚的想法。后来，薛蓉开始频繁跟随锋争吵，隋佳禾则让那些争吵变得更加严重，最后，薛蓉决然地提出离婚，带着隋佳禾回到秀川。
“我亲手拆散了这个家，他大约能猜到一些，不想理我也是应当的。”隋佳禾第一次对着别人说出这些话，神情木然得好像整个人都被抽空了。
光是听他说，何皎皎都已经感觉到他那时的愤怒、不甘，她轻轻伸手放在他的胳膊上。
“其实你很了不起。”何皎皎说，“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阿姨。”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隋佳禾苦笑一声，“我以为，离开那个家她会变得更好，可是，回到秀川以后她一直不开心，也许，真的是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
隋佳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她的手。
何皎皎的手像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抽走了。
“现在可以给我答案了吗？”隋佳禾的冲动也随着倾诉平息下来，现在的他好像是法庭上的囚犯，就等着被宣判，“还是，你还有别的问题？”
何皎皎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目光里有复杂的情绪涌动。
再转移话题已经不合适了。
“我……”何皎皎刚一开品声音就哽住了。她咬了咬唇，再次开口的时候楼梯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何皎皎转头，谷茉出现在楼梯间，有点无措地看着他们。
“刚刚视频里看见你来楼梯间，发消息你又没回，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这里。”
何皎皎跟隋佳禾都没有说话。
“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谷茉犹豫一下，“要不，你们继续聊，我先走……”
“等一下！”何皎皎飞快打断她，回头看向隋佳禾，“我们下次再……”
隋佳禾猜到她的打算，不等她说完就起身下楼了。
他头也没有回，没有再看何皎皎一眼，只有僵直的背影写着她的愤怒和不甘。
谷茉走下来几步。
“抱歉……”
何皎皎摇摇头，她将头埋进膝盖里，“幸好你来了。”
谷茉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跟你表白了？”
何皎皎点点头。
“你不应该高兴吗？”谷茉看着她，“你暗恋的人刚刚好也喜欢你。”
“可为什么是现在？”何皎皎焦躁地抬起头，“为什么偏偏是我已经放弃了，已经往前走了的时候……”
她说得太快，喉咙里一阵不适，让她又咳嗽起来。
谷茉把包里的保温杯打开，递给她，“所以，以前跟现在有什么不同？”
何皎皎摇摇头，仰头喝了一口水。
“是他变了吗？”
“他没有。”何皎皎摇摇头，“他比我以前认识的隋佳禾更好，而我比以前更了解他。”
谷茉不解地看着她，“别告诉我，是你不喜欢他了。”
“这连我自己都骗不了。”何皎皎自嘲地笑了一下，“可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个总围着他转的何娇娇了。”
谷茉顿了一下，没藏住自己的惊讶，“你以前叫何娇娇？”
何皎皎瞪她一眼。
谷茉轻咳一声，坐直，“你继续。”
何皎皎的声音稳了下来，低低的，透着一股厌烦，“他再好也是他自己的，就算变成我男朋友也还是跟我没有关系。对现在的我来说，只有自己变好才是真的好。我喜欢现在的我，让我难过的是，我能变成现在的自己是他在帮我，而我……很自私，不想拿自己去回报他。”
她眼里蓄满了眼泪，脆弱地看向谷茉，“我只是，不喜欢、喜欢着他的何皎皎。”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掉下来，谷茉有点慌张地拍了拍她的背。
何皎皎却扑过去埋在谷茉怀里，轻轻抽泣起来。
谷茉浑身僵硬地抬头望天，然后叹一口气，“这么清醒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