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郎中挤了半个屋子,萧湛坐在我身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未穿官服,只是着寻常水碧云纹锦衣,也许是烛火温暖,也许是我脑子里的水还没倒干净。
我居然看到了一丝——心痛?
“你怎么样了?”他问。
“死不了,让王爷失望了。”
许是我此刻声音喑哑微弱,萧湛根本没听清我说啥,只是耐着性子问我,“郎中说你须得静养一些时日,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下去。”
“岑怀桑。”身体无比虚弱,我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通透冷静,“我要见岑怀桑。”
即便萧湛下一刻便沉了脸色,眉宇间山雨欲来之势,吓得满屋子下人纷纷跪地。
柔情和怜惜顷刻间消失,狗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秦毓,该说你愚蠢还是蒙了心?再不过十日就是你我大婚,你心里却念着那个姓岑的?本王愿不计前嫌收容你,你——”
我支起身子,冷冷一笑,“我该跪下来叩谢您的大恩大德?为何留我一命,桢王您比谁都清楚!”
郎中手里的药碗当啷一声惊落在地。
估摸着以为我疯了。
在硝烟弥漫的对峙之中,我第一次毫无惧色。
萧湛挥手,“都出去。”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是棋逢对手之后,意味深长的打量,和长久的凝视。
“秦毓,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差点害本王性命?”他捏着我的下颚,附耳道,“结党谋私,呵,这满朝的皇族,谁的手是干净的?你当皇帝不知道?他清楚得很!他离不开我掌中兵权,所以杀你秦家,是我保的你,我保下了仇人的女儿。”
“孤没那么在乎那份所谓的密令,无非是再蛰伏久一点,无非是多杀几个人。”
啊对对对。
无非是碾死与自己作对的朝臣,再轻描淡写擦去血迹。
我如鲠在喉,想要说点什么,忽然间觉得有一种庞大的无力感。
其实真正的绝境,反倒是什么都知晓。而我身在这个世道,改不了。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渐渐浮现泪光。
“那赵绾绾呢?王爷若真心中有我,又该如何解释?”
萧湛神色冷淡而嫌恶。
“她太愚蠢了,以为灌本王几杯酒,一晌贪欢就能将你取而代之。”那双眼瞳是近乎刻骨的寒意,“若非要她做样子给皇帝看,无用的人本不必留着。”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些话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云淡风轻,毫不犹豫的时候。
我却没有报复的快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我依依垂眸,作出恭顺的样子,“王爷,是秦毓糊涂。她在湖畔说那样的话,我以为王爷当真心悦于她。其实妾身想说的见岑怀桑一面,是想给王爷一份,独一无二的嫁妆。”
他挑眉。
眸色深沉如幽邃古井。
我微笑。
脸上是一派无可挑剔的温婉。
“王爷教诲,妾身谨记。无用之人不必留着。”
他忽然抚掌而笑。
“好啊,秦毓,时值此刻,你当真有站在孤王身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