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有些偏僻,在整个房屋结构的最后边,因为特殊的功能,很少有人在这里长时间待着,厕所的旁边,有一个杂物间,就只有打扫卫生的人,在里边放了一些工具,每天下班之前清扫一下。
侯建忠看着那有些破败的木门,鬼使神差般推开了它。
屋子内,堆着拖布和扫帚,还有各种纸板和塑料口袋,估计是打扫卫生的人收集起来的,累积到一定数量之后再拿去废品收购站卖掉,好歹能换几个钱。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屋子内更是昏暗,入口处有一个拉线绳,侯建忠顺手拉开了它,灯泡的瓦数有点低,可也能看清楚这个屋子内的布局。
以前,他们从来没走进来过。
除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侯建忠敏锐地发现,这个房间的建筑结构,以及它所用的材质,似乎和百货大楼里其他房间的不太一样。
这一发现让侯建忠有些兴奋。
其它的房间都是砖瓦和土坯房结构,而这个小杂物间,确实单独的,大部分是木质结构,显得有些破败。
在屋子内,对着一堆杂物的角落里,侯建忠看到了一根被虫蛀了的梁柱上,就着昏暗的灯光,上边有斑驳的图腾,一时半会还无法考究其年代,不过根据经验来看,这根立柱绝对是久远的东西。
侯建忠爬在柱子上看了很久很久,他想,明天一定得带人过来好好研究研究,从这结构上来看,这个房子应该是曾经一个大户人家下人的偏房,年代久远了,再加上又挨着茅厕位置,刚开始本能地被他们忽略。
可能看得太投入了,侯建忠丝毫没留意到,这个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穿得破破烂烂的,头上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有些低,丝毫看不出他的表情。
不过,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有些跛,所以速度缓慢。
他手里拿着根手腕粗的木棍,也不问侯建忠到底是谁,提起木棍就要打人,嘴里还直接骂开了。
“你们这帮混蛋,就是强盗,啥都霸占完了,如今还要来猜房子,我和你们拼了。”
侯建忠听耳边呼呼的风声,出于本能把头往旁边一偏,然后迅速跳开了,这才看清攻击他的人到底是谁。
“同志,你误会了,我是来这里工作的考古队专家,不是进来偷东西的。”
细说起来,这屋子里,有什么值得偷的呢,除了那一堆扫地的工具,还有一堆废品外,就角落里安着一架木床,上边的棉絮和被罩脏得都有些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连一件像样的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这老头却不依不饶。
“少废话,你给我滚出去,不许再出现在这里,我们老刘家就只这一间屋子了,你们还要来霸占。”
原本不想惹这个像疯子一般的人,不过侯建忠刚走到门口,听到他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他的心头一动,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忽略了什么。
“老大哥,你听我说,我不是坏人,你是不是想保你这个房子?要不你给我说说,我或许还能帮你。”
这老头姓刘,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只记得这百货大楼自从开起来之后,他便在这里打扫卫生,然后住在厕所旁边的这个小屋子里边,平日里性格怪癖,也不爱和人说话,一直都独来独往的。
所以这次侯建忠他们过来,也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人。
老刘看了看面前的侯建忠,依然充满了警惕。
“滚,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侯建忠也不恼,还往前走了几步,离老刘更近了一些。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任何的恶意,你看你手里有武器,我什么都没有,就是要打架,我也打不过你呀。”
老刘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人一看就是个文人,能有几把刷子,况且,他这屋子里,确实是没有任何值得偷啊抢的东西了,总不能还要他老头子的贱命一条吧他往门口的旁边靠了靠,让出了一条缝出来。
“你说,你说话管用,可以让他们不拆这房子?”
侯建忠看到屋子中央有一张桌子,桌子旁的凳子上被几件破旧衣服覆盖着,他也不嫌弃,直接把衣服拿开做了下来,桌子上,还有吃剩下的半碗稀饭,看起来已经冰凉了。
“当然,我说话就管用,不然还请我这个专家过来鉴定干嘛,不过你得给我一个理由才行,不然谁说话都没用。”
老刘将信将疑,看着满脸真诚的侯建忠,他有些迟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这些人来了也有一个多星期了,每天都在百货大楼的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忙碌些什么,听大家说,百货大楼要拆了,重新在这个地方建一座高楼大厦出来,将来,便是整个来凤县的中心,繁华得厉害。
老刘不奢望这里变成什么城市中心,他只是希望,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房子,能保存下来,就是最好的了。
或许,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唯一的希望?
老刘颤颤巍巍拿起桌子上的一个搪瓷杯子,给侯建忠倒了一杯开水,这刚刚从锅炉房打出来的开水冒着一股白气,突然的示好,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说说吧,你为什么说这些人是强盗,霸占了你们家的东西,这个地方,难道是属于你们家的老宅吗?”
在资料上记载,来凤县的百货大楼是在刚刚解放的时候从一户地主人家里收缴过来的,但是当时这户地主家早就没了后人,不是在战争年代失踪了,就是在后来病故,所以,房子归了国家所有,因为宅子面积大,位置又好,便决定改造成了百货大楼,翻新修缮了一番,一直用到现在。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这房子的来历了,大家的记忆就只停留在那次的翻新上,就好像这宅子就是那次第一次修好的一般。
“你是不是刘家的后人,当年这个老宅子的主人?”
间老刘一直沉默,侯建忠索性先发制人,直接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果然,这话一说,老刘的手一哆嗦,直接就有些激动了。
“你怎么知道,不,我不是,我谁也不是,我就是个扫地的老头。”
这反应,就是傻子也知道肯定有问题了。
侯建忠让他平复了一下激动地情绪,还非常友善地拍了拍他后背。
“你慢慢说,现在没人再追究当年的历史,可以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诉求都说出来,只要是合理的,领导们肯定会酌情给你解决,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等房子手续审批下来,就进入下一步的修建中,那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老刘在侯建忠的安慰和鼓励下,终于放下了戒备,他环顾了下房子四周,最后重重叹了口气,说起了关于自己,关于这个房子,关于他说知道的一切的故事。这些,也让侯建忠对这栋建筑,突然有了新的认识。
从老刘的口中得知,刘家的老宅子,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只是早在清末晚期开始,他们刘家祖辈们就开始没落,甚至举家搬离了来凤县,留下这所老宅子,开始破败。
最后,这里成了颠沛流离的流浪乞丐的避风之所,愈发没人提起过刘家,而原本留下来守着刘家老房子的这房后人,也因为战争而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