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气候果然苦寒,这才十一月,就开始下雪,而且夜里温度极低,洛语灵刚出了飞沙关,就觉手指冻僵了。
停靠在一颗树干上,她低头对着双手哈气。
她要用一夜时间来往巫族一趟,搞清楚一些或许会超越她认知的事,关于天外之人,关于她那些特别的记忆。
如果她从开始就是棋局上的棋子,那她和洛冷幽这些年的争斗,也是早就注定好的吗?
那幕后策划这一切的又是谁?
那人能让她看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事,能让洛冷幽之流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会是谁呢?
缓缓抬头,透过密林枝丫,月亮皎洁高悬,夜空如同一块不透光的黑布一般压下来,让周围的凉意,更寒冷了一分。
甩甩头,把凌乱的思绪甩出脑海,她站直身体,就要继续往山林里跑。
一阵窸窣声。
她忙贴住树干,屏住呼吸。
“把他带走,洛冷幽想找他,那就来龙城。” 不远处的林间小路,有人在对话。
这声音……
“你不跟她说一声吗?”
“有必要吗?她不需要知道这个。”
“你们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洛语灵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手扶着树干,静静地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两人。
东林吓了一跳,倒是银辰,眉头微蹙一瞬,随即舒展开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语灵的视线略过两人,东林下意识要挡住身后黑色袋子。
她要是没猜错,那里面应该是一个人。
这种一致防她的的举动,让她不悦,道:“东林,你是听谁命令的?”
东林低头,道:“听小姐的。”
“那里面是谁?”她拧着眉头,片刻突然眼神变了变,“该不会是她吧?”
她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被银辰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是她,倒是你……”银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银眸眯起来,“这幅打扮,你想去哪里做什么?”
“与你无关!”她挣开他,看向东林,“里面到底是谁?”
“这……”东林为难地看向她身后的银辰。
洛语灵冷冷道:“他不是你的主子,你要是想认他为主,那我去回赵大人一声。”
等东林发愣的一瞬,她上前抓住袋子口。
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耳边突然传来银辰低沉的声音,“我不是你以为的人格分裂,想知道原因吗?”
洛语灵震惊地回头,看向他。
“跟我走!”
说罢,揽住她的腰,提起轻功就把人带着飞走了。
东林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这轻功,他是决计比不了的。
愤恨地攥了攥拳头,脑海里是方泽深的话:有资格的人站在她身边保护她,没有资格的人就好好当对方手里的武器!
自嘲一笑,扛起地上的袋子,他也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
银辰抱着人飞到林间一处静谧地。
一落地,洛语灵立刻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举动让他眉间一紧,半晌,才道:“你想去巫族?”
洛语灵不知道他怎么猜出来的,不过既然知道了,她索性大方承认,“对。所以你想说什么最好快点说。”
“什么事能重要到在你在启程回龙城之前,穿着夜行服跑一趟?”
“私事。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银辰望着她,目光幽深,道:“我说,你让那个问药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让他帮我治病,治所谓的‘人格分裂’。”
洛语灵脸色一变,他说的没错,她无言以对。
问药找到她,说明了情况后,就被她命令跟着银辰,目的就是研究怎么治好他的人格分裂。
他竟都知道?
“我说过我没病,是你觉得我病了。方泽深之所以会消失,你有一半功劳。”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诧异地盯着他,对方却朝她耸了耸肩,头一歪,但笑不语。
这一系列举动,配上他那身简单的夜行服,让她怔住了。
方泽深从西境回到龙城,他们在花灯节相逢,他便是穿着修身的锦衣,同一张脸,同样的表情,只是气质却大不相同。
那时候,方泽深心悦她,处处让着她;而她,每次都说要保持距离,却还是次次被他占了便宜。
想来,那时候,她便动心了,不然怎么会任由一个男子轻薄,却只觉得羞愤,而不憎恨!
那段时间,仿佛前世的美好,陌生又美好。
“你在想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回忆,也看清了眼前的人,纵然是一张脸,可那眼神,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轻笑一声,明明恨死他了,也早就决定死生不再相见,怎么会把他的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记得那么清楚?
“为什么不回答?谁让你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
银辰抓住她胳膊,眼里浮现狂风暴雨前的平静。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与我而言,你和他是人格分裂,亦或其他,没有分别。我想见他是为了求证一个真相,但是有没有这个真相,对我影响其实不大。因为我跟他,连幼时相伴的情分,也早就消磨殆尽了。”
如果能求个真相,她就能安慰自己,他们并没有走到最不堪的地步。
如果求不到,倒也罢了,终究是陌路人了。
看到洛语灵一抹满不在乎笑容,银辰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她从他身边走过,就要离开。
“等一下!”银辰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拉到面前,怒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抗拒我?”
洛语灵气消了,她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道:“你觉得你们有区别,可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银辰就是方泽深,方泽深就是银辰!这具身体,你能跟他分得清清楚楚吗?”
“我不是他!”银辰厉声反驳,抓着她胳膊的手不自觉用力。
洛语灵痛得皱眉,却没开口求饶,而是直勾勾盯着他。
“你说他会伤害我,你不会伤害我,让我跟你在一起。你逼我跟你在一起,就不是伤害我了吗?方泽深,不要自欺欺人了,不管你变成谁,我跟你都不可能。你对我的伤害,这辈子都不可能弥补得了。”
她用力拽开他的胳膊,转身大步往林间走。
她在心底数着,一,二,三……
“洛语灵,你休想逃开我!”
她心底升起一股希望,方泽深被她刺激出来了吗?
下一瞬,她被一股力量逼到一棵大树前,银辰双眸幽黑,浑身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方……”不是他,她失望地垂下眼眸。
银辰不是说,在方泽深虚弱的时候,他是能听到她说话的吗?
他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永远,永远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方泽深了吗?
“放过我吧,银辰,我们无冤无仇,何必闹到最后再次反目呢。”
她望着他的眼睛,露出类似‘一笑泯恩仇’的神色。
他不怕她生气,不怕她恨他,就怕毫不在意。
他可以舍弃这世间的一切,唯独她,不能再失去一次。
“不!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是他,我是我,我没得病,他是小偷,偷走了我的人生,把我丢进无尽的深渊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银辰伸出指腹轻抚她细腻却冰凉的肌肤,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是我活着的信念,你不要我,这人间和那炼狱有何区别?”
这个拥抱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心,她感觉他的身体在颤抖。
第一次没有推开他,而是苦笑着问出心中疑惑,“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你有家人,难道他们就不重要了吗?我们不过是幼年玩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