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坐在餐桌的首位,阿德拉的座椅与他并排,雕花扶手几乎相触。直到不久前,这个位置还属于冈比西斯——他曾以为会相伴更久的情人。
但此刻,妻子的裙摆扫过他的裤腿,丝绸的微凉混着她身上的铃兰香,让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排列才真正契合“国王”二字的分量。
他和阿德拉无疑是全场的焦点。数百位宾客的目光像聚光灯,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叠放的裙摆上,落在那些象征着权力与联姻的细节里。
人群中,罗曼蒂斯帝国皇帝韦特拉尼斯·帕里奥洛格斯端着酒杯,紫绒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动;格拉纳达帕夏国帕夏哈桑·阿尔法德勒则一袭白袍,腰间的弯刀鞘镶着细碎的绿宝石——这两位是他最坚实的盟友,自几周前的加冕仪式后便一直驻留泰因,此刻正含笑望着主位。
韦特拉尼斯起初对亚历山大先娶阿德拉颇有微词——毕竟他还等着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王室。
但当他目睹了教堂的盛大仪式,尝到餐桌上蜜渍无花果的甜、烤羔羊的香,那点不满渐渐化在了酒液里。
他看着阿德拉,忽然觉得这女孩与自己的女儿竟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金发如瀑,一样的蓝眼像浸在水里的宝石,连皮肤都白得像撒了层细雪。血缘或许真有奇妙的引力,他举杯时,笑意已真诚了许多。
“亚历山大国王,”韦特拉尼斯的声音洪亮,带着帝国君主特有的威严,“泰因的繁华,还有您五年内创下的基业,实在令人惊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宫殿的穹顶,那里的鎏金浮雕正映着烛光:“我很期待赞赞的未来。恭喜您娶得如此美人——若你们的孩子能有您一半的魄力,这王国定会世世代代昌荣。”
亚历山大举起酒杯,琥珀色的葡萄酒晃出细小的漩涡。他抿了一口,酒液的醇厚漫过舌尖,才开口回应,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韦特拉尼斯皇帝,感谢您的吉言。但我要说,我的统治才刚拉开序幕。”
他的目光扫过席间的工匠代表,那些人正小声讨论着新工坊的图纸:“五年之内,赞赞会变成工业的奇迹。快到您再次踏足时,会觉得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记住我的话,一代人的时间里,赞赞的荣耀将无人能及。”
韦特拉尼斯闻言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审视。他觉得这宣言未免夸张,却还是顺着话头举杯:“我很期待亲眼见证。”
心里却暗自思忖: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向这位年轻国王低头,也并非不可接受。
另一侧的哈桑则显得心事重重。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酒杯边缘,白袍下的肩膀微微紧绷。格拉纳达与拉穆教邻国的战事正胶着,他原以为亚历山大的军事干预会来得更快,可几周过去,除了信使往返,再无实质动静。
时间每多过一天,他心头的焦虑就重一分,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攥紧他的呼吸。
但他终究维持着苏丹的优雅,欠身向主位致意:“亚历山大国王,您的妻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目光落在阿德拉身上,带着长辈般的温和:“她让我想起我的妹妹雅斯敏,一样的明媚动人。您真是幸运。期待我们未来能继续并肩。”
亚历山大正用银叉卷着盘中的面条,闻言点头浅笑。第一道菜是汤面,浓郁的肉汤里浮着细如发丝的面,撒着切碎的欧芹。
他吃得专注,刀叉碰撞的声响都带着王室的从容,仿佛这不是国宴,只是寻常家餐。
身旁的阿德拉却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眼睛亮得惊人。她曾一度只痴迷甜食,正餐在她看来不过是例行公事。但此刻,她叉起一块炖得酥烂的牛肉,嘴角沾了点褐色的酱汁也不顾,只顾着眯眼品味,小脸上满是“原来这也这么好吃”的惊喜。
亚历山大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忍不住伸手替她擦去酱汁。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像她此刻雀跃的心情。他忽然觉得欣慰——这女孩正在学着拥抱更广阔的世界,从味蕾开始。
晚餐在觥筹交错中慢慢推进,直到最后一道甜点被端上来。那是个巨大的婚礼蛋糕,层层叠叠像座小小的塔楼,表面的糖霜白得像雪,淋着琥珀色的蜂蜜,边缘还缀着用糖捏成的玫瑰花。
这是用特制的烤肉叉慢慢烤成的,费时整整三天,此刻散发着黄油与杏仁的甜香,引得席间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亚历山大起身时,阿德拉的手已自觉地放进他掌心。两人握着同一把银刀,在众人的注视下切开蛋糕。
第一块,他递到她唇边,她咬下时,糖霜沾在鼻尖,像颗小小的星;她回喂他时,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唇角,带着点调皮的痒。
角落里的冈比西斯和霍诺莉亚端着空盘,看着这一幕,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羡慕像藤蔓悄悄爬上心头,却只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今夜,主角只有一个。
亚历山大对此毫不在意。他看着阿德拉小口啃着蛋糕,每咬一口都发出满足的喟叹,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兽。她对甜食的热爱显然没因正餐的美味而减退,嘴角的糖霜亮晶晶的,反倒比任何珠宝都更衬她的脸。
他觉得这样的她格外鲜活,忍不住也多吃了两块。
“以后我们在城堡里种片草莓吧,”阿德拉忽然抬头,奶油沾在嘴角,“我想学着做草莓挞。”
“好啊,”亚历山大擦去她嘴角的奶油,“再建个温室,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
他们低声聊着未来的琐事,蛋糕的甜混着低语,像在织一张柔软的网。
直到午夜的钟声敲响,铜锤撞击钟身的轰鸣震落了烛火的几星碎屑,宾客们才陆续起身告辞。
亚历山大注意到阿德拉有些晃悠,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神也迷离起来——想来是席间喝了太多甜酒。他没多说什么,弯腰便将她打横抱起。
她轻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鼻尖蹭着他胸前的勋章,带着点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颈窝。
“抓紧了,我的公主。”他低声说,抱着她穿过空旷的宴会厅,走向灯火摇曳的王室寝宫。
她的重量很轻,像抱着一团柔软的云,让他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归宿”的滋味。
……
与新婚妻子共度新婚之夜的亚历山大,醒得比往日晚了许多。晨曦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房间时,他还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鼻尖萦绕着阿德拉发间的香气。
昨晚的酒意尚未完全散去,四肢百骸都透着慵懒的暖意,他本想就这么赖到日头正中,可终究抵不过腹中的饥饿,缓缓睁开了眼。
身侧的阿德拉还在酣睡,长睫像蝶翼般覆在眼睑上,嘴角微微嘟着,带着一丝未褪的青涩。想来是昨夜初承欢爱的疲惫,让她此刻睡得格外沉。
亚历山大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指尖拂过她脸颊时,她嘤咛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温顺的小猫。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套上绣着暗纹的晨袍,决定暂且搁置每日雷打不动的健身计划——今日的晨光这样好,理应配得上一杯热咖啡和一顿从容的早餐。
餐厅里早已飘起食物的香气。亚历山大推门而入时,正见霍诺莉亚和冈比西斯坐在长桌一端,身边围着亨丽埃塔和两个孩子。
孩子们正用小勺子敲着餐盘,霍诺莉亚则伸手去抢冈比西斯手里的糖罐,显然已经等了他许久。
看到他进来,两个女人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眼底都藏着几分戏谑。
冈比西斯率先放下咖啡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调:“那么,我们的小女王怎么样了?希望你没对她太粗暴。”
亚历山大在主位坐下,侍应生立刻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奶泡打得恰到好处。他呷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抬眼看向两人,嘴角噙着一抹自得的笑:
“一切顺利。我和她……倒是很合得来。”
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点:“或许是沾了点血缘的缘故?谁知道呢。总之,往后你们怕是要多些竞争了——阿德拉现在是我的合法妻子,虽说经验浅了些,学东西倒是快得很。”
冈比西斯闻言,纤长的手指猛地收紧,咖啡杯与托盘碰撞发出轻响。她昨晚其实没睡好,亚历山大难得回寝宫,却宿在了新房,她抱着枕头听了半宿的风,心里像被猫爪挠过似的。
此刻听他这般说,一股酸涩涌上来,她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带着嘲讽的笑:“我倒没什么意见。昨晚我和霍诺莉亚过了个女生之夜,看来你一个人也玩得挺开心。”
亚历山大从咖啡杯上方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像是要辨出这话里的真假。他慢悠悠地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相碰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是吗?那看来下周我该多陪陪妻子才是,可不能打扰你们的闺蜜之夜。”
冈比西斯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她迅速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亚历山大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讨好的软糯:“主人,随时欢迎您来……”
“哦?”亚历山大挑眉,语气里的戏谑藏不住,“那岂不是就不算女生之夜了?”
霍诺莉亚在一旁看得直乐,她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忽然开口,声音清亮:“我可不知道冈比西斯在说什么。昨晚我明明一个人睡在后宫,许是她喝多了,跟哪个侍女凑了热闹,错把别人当成我了吧?”
她朝亚历山大眨眨眼,笑得狡黠:“爸爸也知道,我随时都乐意陪您的。”
冈比西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转头瞪向霍诺莉亚。她们明明说好要一起给阿德拉点颜色看看,这个小贱人竟然临阵倒戈!
她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霍诺莉亚却冲她吐了吐舌头,一脸无辜。
眼看两人快要吵起来,亚历山大轻咳一声,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他看向霍诺莉亚,语气带着点纵容:“当然可以,只是别让阿德拉知道——你也清楚,她那个人,总是拘谨得很。”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哦?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拘谨。你们三个,到底在说什么不能让我听的秘密?”
亚历山大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阿德拉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丝绸睡袍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可她的脸色却冷得像冰,嘴角还撇着,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亨丽埃塔在一旁低低地笑,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煎蛋。她如今已经懂事,看这阵仗就知道亚历山大又惹了麻烦,索性抱着看戏的心态,只默默享用早餐。
三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如今怕是要更热闹了。
亚历山大尴尬地扯了扯领口,试图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没什么,亲爱的。冈比西斯和霍诺莉亚只是在说,昨晚她们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阿德拉的脸颊“腾”地红了,昨晚那些羞人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她慌忙别开眼,语气也软了下来,换了个话题:“那……我们结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她说着,径直走到长桌首位,在亚历山大身边坐下。丝滑的裙摆扫过他的膝盖,带着淡淡的花香。
亚历山大见她主动转了话题,松了口气,眼底的笑意也真切了些。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咖啡,才开始谈论起他的计划,声音里带着对未来的笃定。
“好吧,既然我为我们的王国争取到了一段和平时光,自然要好好利用。”亚历山大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里透着对未来的规划,“工业化才是强国之路,而眼下最关键的,是修建横跨赞赞和希特的铁路。”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我会颁布法令,征集所需的劳动力,在全国境内织起一张庞大的铁路网。这样一来,物资和部队就能快速运送到任何角落。这工程少说要耗费数年,但我坚信,最后一定能成。”
阿德拉听得一脸茫然,澄澈的蓝眼睛里满是好奇。她从未听过“铁路”这个词,更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模样,当即追问道:“您说的铁路,到底是什么东西?”
亚历山大笑了笑,又啜了口杯中的酒,耐心解释起来:“铁路,说白了就是金属铺成的道路。在这种路上,会有一种蒸汽驱动的‘火车头’,能拖着一连串车厢高速前进。那些车厢既能装货物,也能载人,让王国各地的运输速度大大提升。”
他拿起银叉,在空盘上划出一道直线:“打个比方,以后从泰因到首都,或者去苏黎世、的里雅斯特,几个小时就能到,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颠簸好几天。有了这东西,我们甚至不用费力气挖运河连接因河和亚得里亚海——铁路能直接把亚得里亚海港口的货物和人,快速送到王国的每一个角落,贸易肯定能更兴旺。”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更重要的是防御。铁路修好了,军队和物资几个小时就能赶到任何地方。不管哪里遭到入侵,援军都能迅速到位,再也不会因为路途遥远而错失良机。”
霍诺莉亚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之前还在琢磨着跟亚历山大提议修运河,好让自己往返库夫施坦时不用绕道黑海,如今一听铁路的好处,顿时觉得这方案好上百倍。只是心里仍有些怀疑,忍不住插了句嘴:“这种东西,你真的能做出来?”
亚历山大朝她肯定地点点头,笑容里满是自信:“当然能。这工程确实耗资巨大,也需要下很大功夫,但并非不可能。正好,我们刚接手了美第奇家族的财富,这笔钱足够启动项目了。我已经决定,第一段铁路就从泰因修到的里雅斯特,先把首都和主要港口连起来。”
阿德拉也跟着高兴起来。若是铁路真能把赞赞的重要地区都连起来,她以后回娘家探望家人就方便多了。想到这里,她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既然丈夫要为王国和百姓如此努力,她也该尽己所能帮衬,或许可以从改善赞赞的文化入手。
这时,仆人们端着餐盘鱼贯而入,盘子里是亚历山大特意为他和阿德拉点的早餐:煎得金黄的蛋卷,撒着肉桂粉的面包,还有新鲜的草莓酱。
食物摆上桌后,阿德拉双手合十,做了个简短的祈祷,随后便和亚历山大一起吃了起来。
两人都饿了,吃相算不上优雅,倒像是两头急于填饱肚子的小狼。亚历山大一边咀嚼,一边还在琢磨铁路的事——他盼着这铁路能赶在十字军入侵前全面启用,因此吃饭时话不多,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思索,餐桌上的气氛也随之沉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