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忽地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他转过头来,便望见了一个身着红色衣衫的女子。
红色的罗裙已然湿透了,包裹着她曼妙的身躯,莹白如玉的一张小脸,湿漉漉的发丝落在粘在修长的脖颈上,她撑着一把青色泛白的油纸伞向着他走来。
是她吗?
自那座孤零零的桥上初遇起,她便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一生中最为绝望、痛苦、无助的时刻,只要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就算听不到她说话,她的存在,也能让他在那无尽的绝望之下生出希望来。
他就这样痴痴看着她,她撑着那把青色泛白的油纸伞,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看着他坐在地上,眼神里有些责备,又有些心疼。
“阿难,我们回去吧。”苏颜看着面前的阿难,本来想责备他的话,居然在这一刻竟都无法说出口。
“可是,我没有道了,没有道了……”阿难抬头看着面前湿漉漉的少女,看着她眼里的关怀与心疼,身体内那叫嚣着的恶念,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像一条被主人抛弃在路边,被大雨淋透了的小狗一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等待着她带他回家。
“没有道了,那再找一个道,不就行了。”苏颜伸出手来,摸了摸他光滑的脑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抚着一条小狗的脑袋,尤其是那脑袋还顺势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阿难不再言语,只是瞪着一双眼,望着面前的女子。
似乎只是望着她,便够了……
他从来只想见一见她,如今知道她的模样,还能感受到她的关怀,那便够了。
“你能笑一笑吗?”阿难觉得自己的话语好似有些唐突,可是不知怎的,只是看着她一双眼,便觉得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苏颜收回了手,湿冷的衣衫透过肌肤,一阵又一阵的侵袭着她的周身,她瑟缩着身子,还跺了跺脚,好让自己能暖一点。
他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可是看着这样一张脸,与宁少宣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涌出,她记忆中那个清贵公子,好像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苏颜,你是我的……”
“你可愿永生永世,永为我妻。”
那些熟悉的话语回荡在耳边,好似回到了那个烟火绽放的时刻。
此刻的阿难只是静静的等着苏颜,除了雨声,好似也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苏颜从回忆中抽身而出,她看着面前阿难,他的眼神中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反而多了些期待。
“好。”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令苏颜一惊,可随着脱口而出的那个字,是她微微勾起嘴角,再往上是一双眸子也笑开来。
阿难只觉那一笑,灿若星辰,只是看着那笑,竟也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这样灿若星辰的笑意,令一切都乱了。
苏颜看着阿难那难得的笑意,只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绽放开来,像极了那夜绽放的烟火。
不管了,不管了,一切早都乱了。
伞下的一袭青色袈裟仍旧是湿漉漉的,一颗颗圆润的佛珠被袈裟的主人握在手中,与他平常念经时一样,只是他反复的问着自己。
烛火动了,到底是风动了,还是心动了。
撑着那把伞的苏颜,只觉身上的凉意越来越甚,可她看着面前的阿难,突然懂了,她走到这步的理由,阿难是那永堕地狱的魔,而宁少宣是那浴火重生的佛。
苏颜撑着伞的手越来越抖,直到最后已然撑不住伞,那伞突地从她手中掉落,她下意识弯腰去捡起,待她捡起那把伞时,暴雨突然停了,眼前的阿难猛然破裂成了碎片。
“阿难……”
话语落尽之后,她再次身处于一个黑魆魆的地方,到处都是无尽的黑,而那周身的冰凉全都散开来,那猛烈的大雨全都消失了。
他去哪了?
这时的苏颜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经,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衫,干的,又摸了摸了自己的头发,也是干的。
“啊!”
还不待他细想,她听得黑暗中传来声音,她则是往那声音的方向跑了几步,一盏微弱的翠竹灯安静的呆在一张梨花木桌上。
“不要,不要……”
黑暗中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她顺手便拿起了那盏翠竹灯,顺势将手中的油纸伞放在了梨花桌上。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微弱的翠竹灯在地面上映照出两个身影,只是看着那影子,便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苏颜提着翠竹灯往前照去,看清眼前景象之时,手中翠竹灯猛地一颤,险些从她手中跌落。
敛了敛心神,苏颜扶住了手中的翠竹灯,看向微弱灯光映照处的方向。
两个阿难!
准确的说,一个是通红眸子的阿难,满身皆是戾气,翠竹灯靠近时,他把自己胸前的佛珠猛地扯散,佛珠砸落在地面上,一颗又一颗。
啪嗒……
苏颜提着翠竹灯的手又是一抖,她只觉在此种诡异、瘆人的情景之下,听着佛珠落地的声音,只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