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桥知道许咏心无法对她产生共情,她也不愿在一个不相关的人面前再次揭开自己的伤口,但想着许咏心的警告并非带着恶意,更多的是出自过来人对她的忠告罢了,她理应感恩才是。
但要让她放弃现有的线索,她又做不到。
就像沉溺于赌博的人一样,即使明知道牌面的胜算不高,还是不愿意放弃手上的牌,抽身而去。
现在她的状态就是这样。
许咏心见她迟迟不说话,心中也明白几分,“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至于听与不听,全在于你。”
说罢,她也没等李心桥回应,径直就伸手取了一个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打开,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回工位做事吧,下次有事就提前请假,别再迟到了。”
李心桥的心情十分复杂,但最后还是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许咏心一眼,然后默然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回到工位上,她麻木地打开电脑,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张致一失踪这件事。
思前想后之下,她还是按捺不住,决定给张逸朗拨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久久未有人接起,听着重复而单调的铃声,李心桥的心情也逐渐变得烦躁起来。
一遍,两遍……
她连打了五回,电话那头依然毫无反应。
然而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被接起,她听到了张逸朗略显急促的声音。
“心桥,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在忙……”
此时的张逸朗正在警察局了解警方调查的进度,因为手机调成了震动,差点就错过了她的电话。
“我就跟你说几句话,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李心桥的语速很快,仿佛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把电话掐断。
电话那头的张逸朗听出她语气带着几分请求的意味,忍不住轻轻皱了眉头。
他见张双城还在那里焦急地等待,便对她做了个需要打电话的手势,一边往门外走了几步,一边对李心桥说,“你先别急,有事慢慢说。”
李心桥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接问了句,“你现在在哪里?我听别人说,董事长昨天离开公司以后,一直没有回来?”
张逸朗下意识望了望警察局里面的情况,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就在警察局里了解最新情况……”
李心桥马上打断他的话,“不,你先听我说,昨天我跟董事长一起下的电梯,他跟我说他需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连秘书和安保人员都没有带。”
“我原本想送他下楼,但他拒绝了,我回到广告部后,在落地窗前看着他的车从后门离开。”
此时一直留意着里面动向的张逸朗,注意到警长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了,本就心急如焚的张双城马上变得不淡定了,冲上前便跟那位警长叽里咕噜说了好一番话。
张逸朗担心张双城关心则乱,反而误事,便想着先挂线,然后尽快过去处理那边的情况,“桥桥,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了解了,警方今早已经调取了监控,也知道了我爸确切离开的时间和车辆大概行驶的方向。”
“不过还是多谢你特意打电话过来提供这些资讯,警长刚出来了,我得先过去听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先挂线了。”
“等等!先别挂!”李心桥急得紧紧攥着手机,手心一片潮湿,“我想说的是,今天早上在致一楼下我看到秦朗了!当时他戴着口罩,混在记者堆,不知道作什么打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董事长失踪的事,但他突然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偶然!”
“我和黄祖荫试图去追他,车已经驶上了高速,本来两车相距已经十分近了,但突然出现了一辆大货车挡住了我们的路,就跟丢了。当时他的车上还有其他人,车窗都拉得严严密密的,就跟那些警匪片里绑架人质的车辆一样!”
“我打过来就是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联系过你?又或者你爸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李心桥生怕耽搁了时间,一口气把话都说完,气息都有些凌乱了。
听罢李心桥的话,张逸朗心下一沉,马上回道,“我爸失踪以后,姑姑突然拿出一份上了火漆的文件,是我爸几天前放在她那里,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打开以后我们才发现里面是一份委托信,让我在他离开的时候暂任董事长助理一职,还吩咐我在下周一召开记者招待会。委托信后面还附上一份做好标注的稿子,应该是他为这次记者招待会准备的。”
“也就是说,他对这次离开是事先知道的,也提前做了安排,应该不是被人绑架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你提到秦朗出现在致一楼下,也不能排除他跟这件事有关,我会把这个重要的信息告诉警长,看看能不能借助警方的力量,把他找回来细细盘问。”
李心桥连声应道,“我也希望整件事只是一个巧合,不然我真的担心董事长的安危。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妨碍你了,你快去跟警长说这件事,看看有没有帮助。要是我这边再发现秦朗的踪迹,会尽快联系你的!”
挂了电话后,张逸朗随即把李心桥提供的线索告知了警长,同时也把前段时间秦朗跟踪张致一的事和盘托出。
由于事前张致一从未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所以听到“秦朗”这个名字后,张双城的脸色立马就变了,“秦朗?!他不是还在牢里吗?什么时候出来的?!”
“理论上还没到刑满释放的时候,只是他在牢里表现很好,还立了一次三等功,因此获得了减刑,提早出来了。”张逸朗解释说。
张双城愤愤不平,“像他这种人,就该关到死,怎么还能让他立功提早出狱?!你也是,明知道他开车跟踪你爸,怎么你也不跟我们说,连警也没报?”
她对自己的后知后觉十分后悔,“难怪前段时间我过来致一的时候,就发现办公室里面都装了监控,保安的人数和巡逻次数都多了……”
张逸朗也颇为自责,“刚开始知道这件事时,我也劝过他报警的,但我爸说他没做什么伤害性的事,即使告诉警方也没用。后来我见我爸的确上调了保卫级别,秦朗也没再出现,我便存了侥幸心理……”
何警长是张逸朗母亲的熟人,对他们家的事也颇为了解,想当年秦朗危险驾驶导致入狱时,他还没升任警长一职,但对秦朗那种不要命的报复方式还是印象深刻,所以当张逸朗提起这个名字时,他的脑海立马就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来。
他显然也有些担忧,“这种事,即使你不报警,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虽然现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表明秦朗囚禁了你父亲,但既然他之前有报复的前科,现在又有跟踪的行为,我们不能排除他跟这次你父亲失踪的事有关系。”
“我们这边会尝试联系他的家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回来协助调查,要是他家人拒不配合甚至故意包庇,我们不排除会发起通缉令。”
张逸朗闻言马上回道,“他爸妈在城东经营一家上海菜馆,叫福满堂,我和两位老人家还算相熟,相信他们事前并不知道秦朗跟踪我爸的事。”
“而且听两位老人家说,秦朗出狱以后就只回家看过他们一次,留下了一笔钱说是给他们养老,就再没有出现过,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
“那两个老人家也是可怜人,希望何叔叔的人过去查证的时候,尽量温和一些,别吓着两老。”
何警长想也不想便应承了下来,“这方面我们会注意的。眼下秦朗只是有这个嫌疑,并非定了罪的犯人,我们不会采取太过强硬的措施,即使见到本人,也只是以配合调查的由头问一些问题,不会一上来就要拉要锁的。”
张逸朗闻言稍稍放心下来,“那就好。只是我爸似乎早就有离开一段时间的打算,要不然不会连委托信都提前准备好了,我倒希望他只是觉得最近压力太大,想出去散散心。”
张双城对此却忧心忡忡,“我哥不是那么没交代的人,而且致一药业是他的心血,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的。至于那封委托信,依我所看,更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害的无奈之举……”
何警长办案经验丰富,自然能理解张双城作为失踪者家属的忧虑,但由于眼下掌握的线索还不足够,所以他能做的事只是劝慰他们,“越是这个时候,家属越不能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消息,说不定我们的人还没找到秦朗问话,张致一就已经自行回到家中了。”
“即使真的不幸发生绑架事件,对方一定会有相关的诉求,家属更应该留意来电或者信件之类的,尽快联系警方,以便我们做相关的部署。”
“好的,何叔叔,我们知道该怎样做了,要是警方那边有任何新进展,麻烦也尽快跟我们联系,好让我们安心一些。”张逸郎连连答应。
“回去也跟你妈说一声,让她别太担心,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爱胡思乱想。你作为儿子的,就多陪陪她,别让她钻了牛角尖。”何警长不忘嘱咐道。
“嗯嗯,我知道了,何叔叔有心了。”说完这话,张逸朗转身对失魂落魄的张双城说,“姑姑,咱们先回去吧,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情绪也得收着些,别让她看出了端倪。”
他抬眸看到张双城红着的双眼,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建议道,“要不我先送你回我妈家,等你心情平复一些,再回奶奶的家好不好?”
张双城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虽然家里有喜姐在,但她这几天身子也不利索,我怕她照顾不好老太太,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张逸朗只好点点头,“那好,辛苦姑姑来回奔走了。”
张逸朗驾车把张双城送回家后,便接到了徐以明的电话,徐以明听说了他以家里有事为由,向医院申请了停薪留职,当时就急起来了。
那个时候徐以明还不知道张致一失踪之事,看到电视台的新闻页面后,得知张逸朗回致一药业担任董事长一职后,他只当张逸朗是不忍父亲太过劳累,所以才选择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回到致一药业和父亲共渡难关。
但作为张逸朗为数不多的知心好友,徐以明自然是知道他的志向和抱负的。
眼见现在急诊科主任提前退休,科室主任一职虽还轮不到张逸朗,但左右不过是从现有的两个副主任中选一个升上去。
这也意味着科里多了一个副主任的空缺,在主治医生之中,就数张逸朗的竞争力最强,不仅业务水平一骑绝尘,在科里人缘也好,入职以来更是年年评优,在这个绝佳的升职机会面前,徐以明不希望他错过。
面对徐以明的好意,张逸朗有苦难言,最后只能回了句,“你知道我做医生,从来就不是为了职称这些。现在我爸的公司出了问题,我应该去帮一下他的。”
徐以明不理解一直抗拒回致一药业的张逸朗,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转变,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他,“当初也是你自己说的,你做医生时,看着病人一个个康复起来,你很有成就感。”
“你爸的成就感在于致一药业的发展,在于财富的积累和社会地位的提升,两者压根就不在同一个频道。”
“你无法改变他,他也无法强逼你,彼此互不干涉便是最大的尊重,怎么现在你说变就变了?而且,你不是答应过你科室主任,会替他好好守住急诊科吗?”
见徐以明越发激动,本就心事繁重的张逸朗显得烦躁不已,又见此时有陌生电话打入,他担心是秦朗打来的勒索电话,只能匆匆回了句,“我是停薪留职,又不是辞职,这事我有分寸,先挂了!”
话音刚落,张逸朗也顾不上徐以明的咆哮,迫不及待就切了线,然而等他接通另一个来电时,却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随即便是让人绝望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