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忙乱
烟波人长安2025-04-23 16:124,992

  “拿掉?”李青苹睁大了眼,“怎么拿?”

  内阁次辅不回答,先看向了几部尚书,眼神意味深长。

  “元大人言之有理,”兵部尚书心领神会,拜道,“恰好凤武军现屯驻北军府,安全起见,便叫北军府围了,让她们自行去械就范,散却归家,也算是为朝廷尽忠了,如若她们不同意——”

  “杨大人!元大人!”何天慈再也忍不住了,“这是何意?凤武军从来忠心耿耿,素无贰心,如今就因为莫须有的猜测,就要撤掉全军?战事还未起,却先拿自己人下手么?”

  “那何大人认为该如何?”内阁次辅冷冷道,“镜阁都荒了,凤武军还能听谁的?你能保证大军在外之际,她们不会有其他举动?出了凶险,何大人能负责吗?”

  “我——”何天慈待要力争,萧弄玉又挡在她身前。

  “这事,不如我去办吧。”他轻声道。

  “你有办法?”李青苹眼睛一亮。

  “臣与现凤武军都统盛将军,倒是常有往来,”萧弄玉答,“臣亲至北军府一趟,同盛将军陈情厉害,让盛将军交出虎符,赴京做客,盛将军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臣想,她该会同意。”

  一众大臣都看着他,旋即窃窃私语起来。

  “诸位同僚的担忧,确不无道理,”萧弄玉抬高声音道,“但眼下突然撤凤武军,各军府难免人心惶惶,不利战事,若要围将凤武军,逼她们交械,臣又怕,生了别的乱子。”

  “若是只管束虎符与盛将军一人,”他又道,“兵无将,自不会轻动,如战事需要,也只需令盛将军回归大营,率兵驰援,总比全撤了凤武军,要万全得多。”

  李青苹挠挠头。“她能听你的?”

  “臣不敢保证,”萧弄玉道,“但臣孤身前往,诚意给足,总能感染盛将军,事情不成,臣也甘愿领罪认罚,原本凤武军不问罪,仅归都督府管辖,圣上便是用了臣的提议,一应罪责,臣自然该肩负。”

  “各位大人,这样如何?”他环顾四周,宽和一笑。

  “萧大人都如此说了,下官等哪敢再有意见,”内阁次辅也笑,“就仰仗萧大人了。”

  李青苹听得云里雾里,想了想,还是看拾玉。拾玉微微笑着,对他一点头。

  “好,那就这样,”李青苹飞快道,“什么罚不罚的,萧弄玉,我信你!你今日就去办,快去快回。”

  “正好我还有个想法,”他又道,“办完了,你便随军出征!”

  萧弄玉一怔。“圣上这是——”

  “我想来想去,还得是你最稳妥,”李青苹自顾自点头,“从今日起,我封你为总督天下兵马威扬大将军!四府军马,全听你的!”

  全殿哗然。萧弄玉却说不出话,俄而苦笑一声。

  “圣上,臣可不会带兵。”他道。

  “去了就会了,”李青苹不以为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你了,我授你印信令牌,大军随你调遣,交战的事,也全由你说了算!”

  萧弄玉张张嘴,慢慢收紧了神情,庄重大拜下去。

  “那,臣恭敬领命。”他道。

  “余下的,你们自己商议吧,别烦我了,”不能御驾亲征,李青苹便失了兴致,打了个呵欠,“议定了,让拾玉报给我就行。”

  

  这是赶人的信号。众大臣也懂,面朝着皇帝一个个退出大殿,拾玉向他们拜过,便命人关上了显阳殿大门。

  接着是官员们为萧弄玉庆贺,也有人拿一口气都念不下来的“总督天下兵马威扬大将军”揶揄他,萧弄玉苦着脸,连连摆手。

  “诸位别再调笑我了,”他无奈笑道,“圣上一时起意,我也惶恐得很。”

  笑过了,他还是先托内阁同僚联合起朝中要臣,往内阁衙门共议战事,同时飞马报都督府。皇帝简单一句全军齐发,背后意味着什么,大臣们心里清楚,饶是大多主战,面色仍然渐渐都严肃起来。

  萧弄玉要赶往北军府,暂不参议,众大臣先一步离了显阳殿外,剩他在后。他看看官员们的背影,视线锁在其中青衣那人身上,似乎想追上去问两句,却被另一人拍了拍手臂。

  “何大人?”萧弄玉转头过去,“何大人有话要说?”

  “萧大人,”何天慈点点头,“今日萧大人几番为下官和缓,又力保棠大人与凤武军,下官替镜阁、替凤武军谢过大人。”

  “何大人言重了,”萧弄玉一笑,带着她走下殿外台阶,“我只是尽我所能,毕竟我也不想看到,长公主多年经营,落得一场空,圣上有时不易捉摸,对女官也严苛了些,何大人别放在心上。”

  “何止是严苛?”何天慈仍有不忿,“圣上登基以来,对镜阁、对女官百般打压,草率行事,这仅是严苛么?”

  “这话何大人与我说说就好了,”萧弄玉还是笑,“朝臣面前,还是不要多提。”

  “你也看得出来,男臣中也多有人想借圣上之手,驱除女官女将,”他接着道,“眼下不好与他们冲突,好在我身为内阁首辅,还能在中调和,待过些时日,总会好一些。”

  何天慈不应声,走出两步,才开口。“萧大人也觉得,晨风渡一事,是南朝始光帝蓄意图战?”

  萧弄玉再笑笑。“是不是,已不重要了,”他道,“确不像他所为,但如今朝中激愤,圣上又容易心热,我若说不战,怕要迁怒于我,我也是无法。”

  “那就真的要战么?”何天慈急切地看他,“两朝好容易定下三十年安稳,一旦冲突,必然劳民伤财,也一发不可收,先帝与长公主苦心要两地交好,我等怎能不顾?”

  “何大人莫要着急,”萧弄玉一脸平和,“眼下只是议战,是否真的要战,还未可知,圣上总是玩闹的心性,只想着要效法先帝,上阵杀敌纵横捭阖,此番劝住了他不亲征,他慢慢便觉得无趣了,包括那个总督……总督天下……”

  “总督天下兵马威扬大将军。”何天慈接上话,自己不免笑了一下。

  “是,”萧弄玉也笑,“这名号大概是他为自己起的,从这名号就能明白,他未必真把此事当真了看,我等先配合着,其余日后再说。”

  何天慈懂了他的意图,重重颔首。

  “我就不与何大人多谈了,”萧弄玉随手往北一指,“还有事情要处理,何大人也去内阁议事吧,棠大人那边,我自会派人去告知,她归入我内阁下,何大人也可放心。”

  何天慈不说话,再次向他拜谢。萧弄玉又笑笑,自己往宫城南大门走去。何天慈从后看着他,慢慢却皱起了眉。

  “你出来吧。”她忽然向侧后方一扭头。

  即刻,周子容悄然从不远处的隐秘地方闪身出来。

  他似乎与何天慈早已相熟,很自然地走到何天慈身旁,也远看了一眼内阁首辅已模糊的身影。

  “都听到了?”何天慈问。

  周子容点点头。“看来,我们查的方向是对的。”

  何天慈也点点头,仍旧紧着眉眼,一言不发。少顷,周子容自己又开口。“听说萧大人当年直调入京,”他悠然道,“是在关内道任按察使时,接连督办几起女塾贪墨案,查办了三名男官,手段雷厉,由此,才受长公主赏识。”

  “你要说什么?”何天慈又问。

  周子容面色平淡。“次辅之位多年,他对女官始终不错,”他道,“虽出身须陀,却也不是圣上那般,眼里不认别人,于南北之事,一直持中而向和。”

  “人是会变的。”何天慈平静回应。

  “是变了,还是本就如此?”周子容轻轻笑着问。

  何天慈推了他一把。“你就别在这打哑谜了,”她严正道,“晨风渡那边还需要你去查,好歹是哄骗着江衍给你提了位子,别误了时机。”

  “也别让安辰白死。”她低声说。

  周子容神情凌厉起来。他盯紧南边的方向,搓了搓手。

  “我明白。”他道。

  

  ————————————

  

  隔日。南朝。鹤都。皇城。

  “你说什么?!”梁起鸾猛地站起来,膝头铜炉都顾不上拿,任铜炉丁零一声滚在地上。

  陆雁卿上前将铜炉捡起,眉头不展,听着一旁的北事司提举战战兢兢汇报。

  “便是如此,陛下,”提举颤声道,“北朝南事司现已关闭渡口,严令不可通船,事情……很大。”

  梁起鸾瞪着他看了一阵,慢慢跌坐回龙椅上。

  “怎会这样……”他喃喃道。

  少顷他又看向北事司提举。“只是去赠礼而已,如何混进了刺客?”

  “微臣也不清楚,”北事司提举不敢抬头,“此番原本由司卫所军士一十一人并北事司衙役六人一同押运,船离渡口后突遭劫掠,十七人全被打晕捆于船中,想来……想来是有人趁夜航不备之际,将押运人众替换成了刺客,事成后……后……”

  他说不下去了。梁起鸾看看提举,慢慢闭上两眼。

  “查过了么?”他再睁开眼,问陆雁卿。

  “查过了,”陆雁卿把铜炉递给他,“不清楚多少人,不清楚来路,不清楚事由,唯一知道的,都是狠角色,晨风渡死难者几乎都是一刀毙命。这伙人连船夫也换了,看样子,是待船快回到南朝时弃船而去,让船漂到岸边。”

  “至于这些人在哪里登岸,”他顿一顿,“还在查。”

  梁起鸾咬咬牙。“怎么能查不到?”

  “他们定然有备而来,”陆雁卿道,“如何来,如何去,都有周密的盘算,缇骑司增派了人手,还在沿江搜寻,但查到在哪里登岸的,怕也……”

  他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这伙人能劫官船,又能伪装兵士,还能全身而退,已超出缇骑司寻常面对的情形,又隔了有段时间,就算找到登岸处,往后也不好追踪。

  梁起鸾叹了口气。

  “北朝死了多少人?”他问。

  北事司提举支支吾吾不敢作答,还是陆雁卿先开口。

  “衙役并卫所军,合十五人。”他道。

  梁起鸾手攥紧了铜炉。“这么大的事,为何隔了一日多才来报?”他带着火气问,“缇骑司呢?缇骑司也没跟?”

  “是我疏忽了,”陆雁卿一低头,“没盯着手下去办,缇骑去得晚了些,等到江北,灾祸已生,北朝南事司又封锁了消息,等去的人打听清楚,再回报,就……更晚了。”

  梁起鸾想了想,长叹一声。

  “北朝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他再问。

  “不好说,”陆雁卿道,“洛城已戒严,好些消息递不出来,按今晨回来的缇骑线报,北朝朝廷眼下激愤不已,昨日一群要臣去了显阳殿,出来又在内阁商议到深夜,都督府和几大军府都有异动,怕是……怕是要战。”

  “李青苹呢?”梁起鸾刚问出口,忽而自己摇摇头,“算了,他一个玩乐皇帝,底下说要战,他可能还更高兴。”

  他揉一揉额头。“让鸿胪寺和礼部紧急修书,向北朝把事情说明白!”他喝令道。

  几步外,左相赵慎行先一拜。“微臣斗胆,已令鸿胪寺去办了,”他道,“只是……眼前形态,能不能送进北朝还未可知,北朝是否取信我朝说法,也……”

  

  这里是含章阁,除陆雁卿、梁起鸾和北事司提举,便只有刚分管礼部的左相在。陆雁卿收拢了一日的消息,与北事司提举议过,就马不停蹄带他见皇帝,顺便通知了左相,请他一起过来。

  梁起鸾自然知晓赵慎行话外之音,神情一下变得无奈。“难道,这次真的要战?”他手拍了拍铜炉。

  “不行,”他又摇摇头,“无论如何,与北朝战事都不能自我而起。”

  他站起身。“缇骑再去严查!”他高声道,“限三日内,把这伙狂徒一个不剩,全部捉拿归案!赵相,你再与礼部和鸿胪寺商议一下,看看如何稳住北朝情态,赔礼也好,求和也好,绝不能让战事发生!”

  “北事司此次犯大错漏,全司停职!”他又道,“缇骑接管,每人都要查!我不信北事司里全无干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陆雁卿和赵慎行都大拜领命,北事司提举自知有愧,也不多说话,瑟缩着低头答应。

  “若实在无法,”梁起鸾肩一沉,“三日后,我自往江北,负荆请罪。”

  陆雁卿一惊。“陛下——”

  “别说了,”梁起鸾阻住他,“说到底,此事终是我南朝罪责,查不查得清,认错都免不了,只要不有一战,让我做什么都行,这也是最后的办法。”

  陆雁卿看看他,欲言又止,末了退到一旁。

  “还是先查吧,”赵慎行道,“微臣也尽力在中缓和,绝不委屈了陛下。”

  “此外……”他犹豫着,开了个头就停住。

  “赵相说。”梁起鸾一抬手。

  “虽然我朝是不愿接战,”赵慎行谨慎道,“但是否还是做些准备?微臣想,趁着北朝还未动兵,先调京畿一带并附近州府卫所军,拔营往江岸屯驻,不误了先机。”

  梁起鸾沉思良久,轻轻点头。

  “按赵相说的办吧,”他道,“你掌兵部,具体与兵部筹备,报上来即可。”

  赵慎行也一点头,一拉北事司提举,带他匆匆步出。门一关,仅剩陆雁卿与皇帝二人在含章阁内。

  梁起鸾再叹口气,颓然坐回龙椅,眼望着含章阁高处,半晌说不出话。陆雁卿细细想着,再抬起头,看了看梁起鸾。

  不知是否错会,他忽然感觉,眼前的殿下瞬息间苍老了几分。

  “请殿下治我之罪,”陆雁卿沉声道,“此番是我没盯紧手下,才出了这等大事。”

  梁起鸾却没回应,又过一阵,视线收回来。

  “雁卿,你觉得是谁?”他忽然问。

  陆雁卿一怔,俄而眉间一挑。“殿下怀疑是谁?”

  “就是不知道啊,”梁起鸾苦笑,“能养出这么一批死士,借我向北朝赠礼的时候发难,这来头,想必不小。”

  陆雁卿想一想。“会不会是北朝贼喊捉贼?”他问。

  “我也想过,”梁起鸾又一拍铜炉,“倒不是不可能,但总觉没那么简单。”

  他沉吟片刻,突然又问:“你近日与静姝聊过么?”

  陆雁卿更摸不着头脑,心里也一下发虚。“殿下是指?”

  “看来是没聊过,”梁起鸾笑笑,“前些日,我送静姝出宫,与她有过攀谈,她对我说了些事。”

  陆雁卿感觉手心出了汗。“都说什么了?”

  梁起鸾看看他,眼神渐渐变得严肃。

  半个时辰后,陆雁卿推开了含章阁的门,一人走出来。

  两名内监快步进去。陆雁卿头也不回,径自往出宫的方向走。

  他心底一团乱,走得也急切,丝毫没注意,如天门下正站着一个人,眼看着他大步走过去。

  “陆雁卿。”这人小声喊道。

  陆雁卿猛地停住,回身而望。洛文英孤身站在门边,仔细盯着他。

  

继续阅读:第七十一章 安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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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女应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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