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鸟还在步步紧逼。
“来不及了……”
远处的许陈已是灰头土脸,方才狼狈躲过一击,此刻只能徒劳地撑着地面,仿佛被抽去了全身力气,再无一丝气力可用。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袭来,蜘蛛鸟裹挟着死亡气息的利爪,直奔季常秋心口,竟是要将她当场撕裂!
“瞬移……”
他干哑着嗓子,艰难吐出这两个字,这是他残存的,也是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力量。
身形骤然消失,又猛地挪移,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利爪带着腥风,狠狠贯穿血肉,撕裂的痛楚瞬间如潮水般爆发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季常秋怔住了,她茫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夜色中许陈那张布满血污,却依旧熟悉的脸庞。
她似毫无知觉,一支节肢,已经自许陈胸膛狰狞探出,冰冷尖端,无情割裂她的肌肤。
温热,腥稠的,来自面前人的心头血,瞬间浸染开来,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
滚烫灼伤神经的真实触感,才终于让她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真切看清了他。
看清这个浑身伤痕累累,却又熟悉到骨子里的人。
他还在强撑着,嘴角艰难地牵起一丝虚弱的弧度,那笑容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对自己最后的告别。
“快……跑……”
喑哑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你母亲的遗书……”
他的左手颤抖着费力抬起,那个小小的木盒也已被粘稠的鲜血彻底浸透,变得沉重而湿冷。
季常秋猛地一颤,空洞的双眸深处,终于掀起惊涛骇浪。
刹那间,身前的一切粒子仿佛骤然炸裂,压抑已久的血雾,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狂暴地迸发而出!
那溃散的粒子,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拉扯,疯狂地扭曲飞舞。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消散,而是带着尖啸。
凝聚成一股猩红色的洪流,挟裹着无尽的怒火,朝着那巨大的蜘蛛鸟形怪物,决绝地扑杀而去。
然后,血雾疯狂地翻涌,瞬间将那怪物吞噬殆尽,不留一丝残渣。
许陈胸口贯穿的狰狞枝干也随着怪物的消逝,无声地瓦解,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汩汩地涌出鲜血,一点一点带走他最后仅剩下的体温。
支撑他身体的力气仿佛也随着那枝干的消失被一并抽空,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坠落下去。
季常秋才猛然惊醒,她的眼睫以极快的频率颤动,骤然伸出手,死死攥住他无力垂落的手掌。
指尖因为极度的用力,开始泛出不正常的苍白色。
然后这苍白又染上许陈的血,裹挟着烈烈冷风,载满死气的血。
猩红的血雾裹挟着两人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她却来不及多反应,艰难的起身,就望向身边没发出一点声音的许陈。
许陈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原本就黯淡的光芒此时正一点点地消逝,如同潮水退却般,生命的色彩迅速褪去,无力挽回。
他想要抬起手,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颊,却已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徒劳地张开手指,无力地划过虚空。
生命如同指尖流沙,意识也渐渐模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虚幻,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雾霭。
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恭喜宿主通关主线】
然后,便彻底坠入无尽的黑暗,再无一丝声息,如同被深渊吞噬殆尽。
沉默很久很久。
季常秋一直呆滞地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许陈滚烫的鲜血,濡湿她的衣衫,浸透她的肌肤。
血液的温度,灼热得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灼伤,滚烫的触感真实得让她无处遁逃。
她的眼底一片空茫,唯有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疯狂的颤栗,那是无声的悲鸣,压抑至极的悲恸。
他……死…了?
更多的野兽还在嘶吼着涌来,但任何胆敢靠近的野兽,都会瞬间被那愈发狂暴的红雾吞噬,连一声哀嚎都无法发出,便彻底消失殆尽,被完全抹去存在的痕迹。
红雾逐渐凝结,仿佛拥有了生命,汇聚成一隅血色的领域,将他们二人紧紧包裹其中,像一个隔绝尘世的血色茧。
那既是保护,也是牢笼。
季常秋迟钝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绷的有多紧,唇齿也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抬起僵硬的指尖,迟缓地抹去唇角血迹,动作僵硬迟疑,似乎大脑完全失去思考的程序,只是在感到外界刺激后做出的本能反应。
但然后,她就缓缓地,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般,触向许陈冰冷的唇。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是执念,杀死了信仰?
她的信仰此时唇色苍白,毫无生气,胸前的血洞依旧敞开,鲜血还在不断涌出,染红地面。
鲜血还在流淌,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抽离的再远点,而他的呼吸却早已彻底停滞,胸膛再也没有丝毫起伏,死寂一片。
一片被隔绝的天地里,唯有季常秋茫然失措地跪坐在血雾之中,呆愣愣的什么都无法思考,无力的凝固在这片时间里,哑口无声。
血雾愈发浓稠,包裹得也愈发紧密,如同一个保护的屏障,又像是一个囚禁的牢笼,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但她的身体却出乎意料地停止了消散,仿佛被这血雾赋予了某种奇异的停滞,在这血色之中,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季常秋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与这片血色融为一体。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破晓的光芒,终于撕破了浓稠的夜幕,将一丝光亮,艰难地投射在这片血色之中。
那是不是这片死寂里最后的胜利?天空中盘旋着的,荒唐的,拯救者的胜利。
她就这样枯坐到天亮,眼角却干涩得发疼,怎么都无法落下泪来。
脑中的声音直到此时还在嗡嗡作响。
“季常秋,你要记住,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听妈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