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秋的心猛然一跳,她本想马上挣脱开,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动作,只是任由他的体温一点一点流进她的手心。
奇怪,他怎么这么面色如常?
看着微笑的许陈,季常秋愣愣的,直到彻底离开旅馆,手心的温度抽离,她才反应过来,追上走在前头的许陈,急切的想追问。
“你为什么……”
许陈回头:“嗯?”
“为什么牵我手?”,她声音一点点小下去,眼神却真真切切,带些莫名的执拗,手指蜷了蜷。
“啊…不想被她缠着嘛。”,许陈笑起来,放慢脚步让季常秋跟上:“这种方法最有效啊,被缠着的话,会推延很长时间的。”
季常秋认真听着,视线定定看着许陈的手。
“你不喜欢吗?那我下次换个方法,冒犯了,队长?”,许陈淡淡的又笑,看向季常秋,看着她的发丝乱飞。
季常秋本来想摇头,但又怕许陈问她为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算了,下次有机会她也去主动握握那只手。
真暖和啊。
……
暮色像一块深沉的墨砚,一点点晕染开来,夕阳斜斜的洒落下来很闪,不算太亮,但也足够柔和了。
带着深秋独有的风,季常秋和许陈并肩走着,身影被拉长,又渐渐融入昏暗的光线里。
他们默朝着既定的主干路走去,正好是黄昏,那边已经有些人烟了。
果然,一到入口处,喧嚣声浪就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耳膜淹没。
鼎沸的人声,讨价还价的叫嚷,此起彼伏,像无数只鸭子同时聒噪。
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力地吆喝着,混杂着孩童尖锐的哭闹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锅沸腾到粘稠的粥。
不过五感中,还是令人作呕的酸臭率先钻入鼻腔,直冲脑门。
那是食物变质的腐烂味,汗液浸透衣衫的馊味,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金属锈蚀的铁腥味……
这里的人烟实在让人不太感到向往。
季常秋却似乎熟悉至极,停下脚步,她站在一个简陋的罐头摊位前。
目光扫过一排排堆叠的罐头,她最终拿起几个标签颜色黯淡、边缘微微生锈,锈迹斑驳的的。
“这些快过期了。”
她转过头,认真的指着一个对许陈说。
“嗯……还有的已经过期了。”
“不过这些最便宜。”
她解释着,手指在罐头上轻轻摩挲,却也显得美感。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人群就突然像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瞬间躁动起来,波纹迅速扩散,由远及近。
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影,如同饿狼扑食般,猛地冲向罐头摊位,动作迅猛而充满野性。
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野狗,眼睛里闪烁着贪婪到近乎疯狂的光芒。
……面色蜡黄,皮肤干枯,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身上带着一股绝望的腐朽气息,那是饥饿的味道。
哄抢开始——
摊位瞬间被人群粗暴地包围,罐头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人群推搡着,为了几个即将过期的罐头一个胜一个的吼叫起来,场面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原始的求生欲暴露无遗。
季常秋抱着选好的罐头,迅速退后几步,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罐头,让开了摊位的位置。
还不忘口袋中取出没给完的货币,轻巧的扔入人群正当中落入摊主的钱袋。
许陈当然没有加入哄抢的人群,他淡淡看着,顺便扶住正在后退的季常秋,看着铜板划出的弧线。
唉,这个怎么也学会了?
他眨了眨眼,嘴角噙了点笑,视线转移,走到一个更加简陋的摊位前。
这个摊位简单到只是一块破旧的布随意铺在地上,上面凌乱地摆放着一些零碎的物品。
种类繁杂,但都显得破旧不堪,老板抠着脚皮,吆喝都懒得吆喝。
不过许陈不在意,他只是想着,这里的东西的确比城外要“丰盛”一些,至少种类更多,能给人一种,没和世界脱轨的怪诞感。
不过这样一座城,也有那么多人连迈入的门槛都没有吗?
叹了口气,可惜没有多少时间思考模拟世界的合理性,他目光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用塑料袋装着的固体酒精块。
他拿起几块,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放进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袋子里。
打火机。
他又拿起一个造型粗糙的打火机,塑料外壳磨损严重,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火石部分是金属的。
价格高的离谱,几乎比拟现实世界的手作高档商务打火机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呼吸间,他的目光又被一把刀具吸引。
那是一把用碎玻璃和木片拼凑成的刀,玻璃碎片被小心翼翼地镶嵌在粗糙的木片中,用劣质的胶水勉强固定,刀刃不规则,锯齿状,粗糙,简陋,却依旧锋利。
不过放眼望去,这里好像确实没什么像样的武器了。
还有一些缺了口,掉了瓷的旧厨具,破旧的碗,豁口的盘子,生锈的勺子……
50ml纯净水?这价格是有点不纯净……
许陈一样样仔细挑选,认真检查,然后付款。
终于,许陈买完所有需要的,直到塑料袋子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他转身,才发现季常秋没跟上来。
她一直顿在原地,望着不远处一个破旧的摊位发呆。
摊位更像是一个随时会散架的木头架子。
上面摆着些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书籍,还有几条鲜活着还在抽搐的鱼。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洗过,衣服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还在往下滴水,脚边的水洼积了一小滩。
他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很小,脸烧得通红,眼睛紧闭着,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
“怎么了?”,许陈走过去,顺着季常秋的目光,问她。
摊主却更快的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见许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的开口:
“求求你,行行好吧……”
他的声音像是干涸的河床,字艰难挤出来:“我女儿她烧了好几天了,没东西吃…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像是要把女儿揉进身体里,眼泪混着雨水,在他蜡黄的脸上冲刷出几道泥泞的痕迹。
“求求你们……”,他再次哀求,声音更低了,带着绝望的颤抖:“三天了……她三天没吃东西了……我求求你们。”
季常秋歪着头,看那个孩子,小小的一团,气息奄奄,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的蜷缩着。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妈妈会抱着她,轻声哼着歌,喂她吃药,给她擦汗……
但是后来妈妈死了。
“我们……我们没有生火的工具……”
摊主还在说着,语无伦次,带着崩溃边缘的哀求:“只能拿这个,拿今天刚抓的鱼,换…换点吃的……求求你们了…只要八个联盟币…”
他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指向摊位时手指却颤的厉害。
季常秋看了眼那些鱼,又看了眼摊位上其他破烂的生活用品,心里已经没有情绪了,只是快速盘算着。
他鱼的价格抬得很高,在这种地方,新鲜食物是稀缺品,但用罐头换鱼……怎么算都不划算。
“不值得。”她想起许陈说过的话:“不要无条件的为别人付出,尤其是不值得的人和事。”
她看向许陈,想寻求他的认同,却发现许陈已经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递给摊主。
“鱼我要了。”,许陈淡淡的说,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鱼?……”,季常秋愣住了,她拉住许陈的胳膊,声音有些不解:
“许陈,不值得。”
“我知道不值得。”,许陈打断她,微微侧头,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很松弛的碰到她的脸:笑起来“但我想给。”
他看着季常秋:
“我有100枚硬币,给你一枚,给我一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我想给你,也想给他,就这么简单。”
“当然如果你也有100枚硬币,你可以选择不给任何人,强制来说的话,没什么是正确的,优先级永远是,你愿意。”
他声音很低很轻,却一个一个重重砸入季常秋心底,把那份行为守则砸成粉末。
“愿意……”
季常秋喃喃重复着,她看着许陈,又看了看那个满脸感激接过钱币的摊主,突然有些茫然。
许陈不是在“付出”,只是因为“想”。
这个……才是正确的吗?
许陈不仅买了所有的鱼,还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罐头,放在摊主面前,“这个也给你,孩子要紧。”
摊主愣住了,他看着那个罐头,又看了看许陈,突然跪了下来,对着许陈不停的磕头,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侧目,眼神麻木又好奇。
季常秋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摊主,看着他抱着女儿,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低下头,沉默片刻,然后也从自己怀里也拿出一个罐头,放在摊主面前,声音很轻:
“孩子小,多吃一点。”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对着许陈,竟然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
笑容很浅,甚至有些僵硬,不施粉黛,却像是荒漠中突然绽放的花朵。
真实的,虚拟的,不属于妖冶,不属于吸血鬼的,属于季常秋自控的,真心的,笑。
许陈愣了一下,随即也眯起眼睛,揉了揉她的头发,“走吧,还要买点东西。”
两人继续在市场里穿梭,背包渐渐变得沉甸甸的,装满了各种“便宜”或“不便宜”的生活物资。
“许陈,我刚刚给他的,是唯一一个没过期的罐头。”
“嗯?这么无私啊?”
“什么是无私。”
许陈淡淡笑起来:“我说错了,正确的意思是,你的【想】,特别让人敬佩。”
“敬佩?许陈,我学习的是你。”
“嗯,那你也敬佩敬佩我啊。”
“我知道的,敬佩你,喜欢你。”
“……喜欢不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