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心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钱杉庆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几乎要崩断。
只有他。
这三个字像淬了蛊毒顽虫的冰锥,残酷的令人发憷,狠狠扎进他心底。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影响到她呢?
难道自己给自己续的命,是从别人那里借的吗……从许小叶身上借?
巨大的荒谬感与撕心裂肺的自责瞬间淹没了他。
许陈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钱杉庆,对方脸上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经彻底不见,只剩下一种没掩饰的,近乎冷漠的陈述。
他缓缓放下了手臂。
指间的弑敌者手枪,在迅速消散。
它化作了极其细微的黑色尘埃,无声无息地飘落。
同时,那股无形却沉重的压力也缓缓撤去。
空气重新变得可以自由呼吸。
冰河几乎是立刻挺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看向许陈的眼神里除了之前的惊惧,又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忌惮,已不复之前的自得端庄。
许陈却像是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也感觉不到自己指尖残留的、那股力量消散后的空虚。
他只是死死盯着钱杉庆。
“到底怎样才能救到她?”
钱杉庆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种快速的情绪转变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
他重新恢复了几分之前的随意,朝着那辆线条流畅惹眼的黑色跑车扬了扬下巴。
“跟我们来。”
“虽然你还没正式办理入职手续,不算总局的人。”
“但这次情况特殊,就当给你破例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动作娴熟地点燃了一根香烟,烟雾缭绕间,侧头示意许陈。
“上车吧。”
许陈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扫过那辆在夜色中依旧显得过分张扬的跑车,又看了看驾驶座上吞云吐雾的钱杉庆。
坐进去,就意味着接受他们的安排,踏入一个完全未知的、充满危险的领域。
可是,他还有选择吗?
……
许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凉的夜风,也仿佛隔绝了他曾经熟悉的世界。
冰河站在原地,看着跑车绝尘而去。
黑色的车影很快融入夜色,跑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发动机发出低沉而平稳的轰鸣。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霓虹闪烁,却透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钱杉庆单手握着方向盘,姿态放松,偶尔会瞥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许陈
许陈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在复盘。
从第一次莫名其妙的模拟开始,到这次惨烈的死亡与“复活”,再到冰河的出现,钱杉庆的试探,以及更多更多,可能被忽视了的细节们。
模拟器总局,破轨的世界线,因果牵引……
无数混乱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冲撞、拼接,试图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图景。
但他失败了。
线索太少,疑点太多,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他就像一个被蒙住眼睛推上棋盘的卒子,连对手是谁,规则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动地向前。
半天也盘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能确定,自己从没想是黑子。
思绪纷乱,最终不受控制地停在了“因果”二字上。
钱杉庆说小叶是被他的“因果牵引”才卷入危险。
因果……报应?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
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股尖锐的、陌生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让血管都为此膨胀发酸,肌肉为此收缩碾压,又好像有什么灼热,在一点一点的烧灼内脏。
“呃……”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脸色变得煞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阵阵沉闷的余悸,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
钱杉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瞥了他一眼,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微微向下又向上的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
与此同时,模拟世界:【鬼】
许灵灵的目光空洞地定格在眼前。
那里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
方才那个身影,就这样凭空消散,连一丝尘埃也没带走。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在手中的剑——那把不久前还贯穿着那个身影的利刃。
剑身冰冷依旧,却干净得诡异,方才淋漓的血色,竟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沾染过温热的生命。
死去的那个人是幻觉?还是她是幻觉?
许灵灵现在的思维和谨慎的记忆并不能支撑她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耳边,那道属于黑影的尖叫在疯狂蔓延,扭曲嘶吼着,在许灵灵的背脊上挠出一道道血痕,直至白骨森森,又在数秒内恢复如初。
“心脏!快去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杀光他们!快去杀!”
“我,绝不能跟你这个废物一起死——”
“明明!明明就快成功了!”
“都是你!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它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疯狂攻击的动作却慢慢慢的下来。
黑影的实体开始慢慢瓦解,阴影开始变淡,形态开始扭曲,随着风剧烈的收缩而扭曲,显得格外滑稽狰狞。
许灵灵却对这刺耳的咆哮恍若未闻。
属于她的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隔了一层厚重的冰,遥远而不真切。
这是哪里呢……又记不清了。
日记落到哪里去了……我忘记……
最后,许灵灵能做的也只是抬起手,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精准,握住了深深扎入自己胸膛的剑柄。
嗤——
利刃抽出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她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被贯穿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身体。
身体摇晃了一下,许灵灵几乎站立不稳。
脚步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虚浮地走向那片空地——走向方才那个身影倒下、最终消散的地方。
脚下的土地坚硬冰冷,在她的五感中却不真实的发憷。
“我……”
似乎过了很久,一丝微弱的声音从她干涩的唇间逸出,轻得如同风中残烛。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