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陈的大脑“嗡”的一声。
杀死她？
杀死……许灵灵？
搞什么？！
几乎是同时，带着腥气的凌厉爪风再次扑面而来。
他猛地回神，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翻滚躲避。
嗤啦——！
地面被漆黑的爪影撕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痕迹，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中逸散，带着腐蚀一切的阴冷意味，顽固地缠绕在空气里。
血肉瞬间开始被吞噬，血液被吞噬血管被撕裂，骨骼被挤压……
许陈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像是破了的风箱，咬牙，他强行将伤口的状态凝滞。
抬眼，于是许陈望向再次调整姿态，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的许灵灵。
那张曾几何时带着依赖和笑颜的脸，此刻依旧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
只有麻木，空洞。
以及纯粹的，想要撕碎眼前一切活物的毁灭欲。
她连眼睫都没能颤动一下。
又是几个回合的惊险缠斗，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许陈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血腥味混杂着黑雾的阴寒，刺激着他的神经。
体力消耗急剧，而精神上的疲惫更是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紧绷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自己格挡对方攻击的双臂越来越沉重，仿佛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异常艰难。
身体的反应速度，也在逐渐下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继续拖延，先倒下的，绝对是自己。
【系统…】
他在心中艰难地发问。
【如果我杀了她…在这个模拟世界里，她是不是就真的…彻底消失了？不会再活过来了，对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瞬间，许陈的心脏就是刺痛一下。
他不想这么做，至少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会对她举起屠刀。那双手，曾是用来教她握剑，为她拭去泪水的。
从不是为了了结她而存在。
识海中，系统沉默了片刻。
那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寂静，却让许陈的心跳仿佛都停滞了，周围只剩下风声和那具躯壳移动时，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
【是的，宿主。】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会彻底死亡。】
【或者说，只要您愿意，您是唯一能杀死她的人。】
【在暗线中，此时我可以将消息都告诉您，她早已被腐蚀神志只剩一副躯壳，而这幅区校是千年以来人妖都在追求的“不朽”】
【她不会死，无论是被万箭穿心，还是被剥皮抽筋。】
【不过也不是全无弱点，您在她意识中的重量足够……】
【摧毁她最后的心智，那时候，它就能彻底死去了。】
【可能听起来有点残忍，但如果您死了，情况就和前两个模拟世界完全不同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核心是【活着】。】
【您死亡，即代表任务彻底失败。】
【而且…】
系统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什么信息，随后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软妹音却好像有些置身事外的轻轻抛出了最后一句话。
【您的妹妹，还在外面的现实世界……等您。】
……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许陈混沌疲惫的思绪，炸得他眼前发黑。
那些隐藏在暗处之人的威胁，许小叶的脸，以及自己必须回去的执念，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地冲上心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冲上他的大脑，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气血翻涌，喉头下一刻涌上一股腥甜。
许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的疲惫与挣扎被一种近乎狰狞的戾气取代。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凝滞。
被藏在心底甚至快要麻木的记忆重新翻涌上来。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
“我死了…那些人就不会放过我妹妹，对吗？”
“你也在用她威胁我？！”
【抱歉，宿主。】
软妹音系统立刻回应，语速和语调瞬间弱下去。
【我……我在并非威胁您的，只是在回答您的问题，陈述客观事实。】
【根据现有信息分析，确保您的存活，是保护您妹妹最有效的途径。】
【我永远站在宿主的立场，提供最优解决方案。】
【再者，我只是灵体程序，不具备人类的情感模块，无法理解威胁的含义，只能进行基于逻辑的判断与推演。】
【我是在想办法给您最优解，若是您不开心了……我深表歉意。】
许陈沉默了，半秒后又失笑。
对啊，自己跟机器人犟什么呢……
瞬间，他转头，死死盯着前方再次挟裹着浓郁黑雾，如同鬼魅般狂暴扑来的身影。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不出他此刻复杂而痛苦的神情，只有一片死寂。
这一次，许陈没有再选择躲闪。
他双腿猛地在地上一蹬，脚下的泥土碎石飞溅，稳住了不断后退的身形。
迎着那足以破空的致命攻击，他主动冲了上去！
体内残存的灵力被他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涓涓细流，被强行汇聚，灌注于四肢百骸。
干涸的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或者说，已经无暇顾及。
他要正面迎击。
他要，活下去。
剑光如电，映出许陈眼中最后的疯狂与决绝。
他不再退，不再躲，以命搏命，选择了最惨烈也最直接的回应。
每一次剑锋交错，震得他虎口发麻，骨头缝里都像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而许灵灵空洞的眼眶里，那团翻涌的黑雾似乎黯淡了一瞬，连带着她的动作也迟滞了刹那，失了先前的狂暴，破绽已现。
就是此刻！
许陈眼中血丝迸现，厉芒一闪而逝。
残存的灵力被压榨至极限，嘶鸣着灌入剑身，长剑化作一道凄厉的流光，撕裂空气，直取那具躯壳的心脏！
必须结束这一切！
可剑尖离目标尚有寸许，甚至能感受到衣料的纹理时——
变故突生！
一道黑影，比周遭的夜色更浓，比墓穴的寒气都更冷，悄无声息地从许灵灵背后滑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形状，像一团泼洒的浓墨，扭曲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作呕的纯粹恶意。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寒意刺透骨髓。
那黑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带着尖啸，直扑许陈的面门而来！
许陈头皮发麻，生死关头的本能让他猛地回剑格挡。
“噗！”
一声闷响，轻得诡异。
没有金铁交鸣的触感，剑锋像是切开了一团湿冷的空气，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团黑影。
空的？！
这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许陈瞳孔骤然缩紧，随后就是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斩不中！
就是这分神的刹那，一直被他压制、动作迟滞的许灵灵，仿佛被那黑影注入了新的力量，又或是被无形的线骤然扯动，僵硬地、却又快得不可思议地递出了手中的剑。
“噗嗤！”
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穿透骨骼的声音，近在咫尺。
许陈身体剧烈一颤，僵硬地低下头。
一截冰冷、沾满鲜血的剑尖，正从他的左胸透出，森然可怖。
温热的血雾喷溅而出，染红了眼前的空气。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捅入胸膛，瞬间炸开，席卷全身。
力气像是被戳破的气囊，随着汩汩流出的鲜血飞速消逝。
“桀桀桀……”
刺耳的、非人的笑声仿佛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带着粘稠的恶意。
那道扭曲的黑影凑得更近了，几乎贴上他的脸，一双无形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他被洞穿的胸口。
“金丹修士的心脏……啧啧……真是……再好不过的补品……”
一只由黑雾凝聚、半透明的手，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缓缓伸向许陈的心口。
掏心？
意识模糊间，这个念头闪过。
不！
绝不！
撕裂的痛苦里，一股力量，硬生生从濒死的躯壳深处榨了出来，冲破了层层虚弱。
许陈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要裂开，死死锁住近在咫尺那张麻木的、曾无比熟悉的脸。
“我……”
他牙关紧咬，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生命在嘶吼：
“…绝不能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