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经历了那些黑暗岁月，但青涩的少年还是憋不住心思。
林青山忍不住存了些怨气，怼道。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副态度？”
慕光神色不变。
“我对谁都这副态度。”
林青山无情的说。
“撒谎。”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才勉强维持住稳定的声线，在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天才少年的声音却在此刻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委屈。
他抬手指着门外，眼睛却执拗的盯着慕光。
“我都看到那些人跟你随随便便的样子了，你对那群条子分明就……”
慕光冷下了脸。
“卡塔利那，慎言。”
如同无法避免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林青山瞬间禁了声。
慕光凝视着他，神色认真道。
“我现在也是你口中的条子之一。”
对上那双冰冷如同某种冷血动物一般的眼睛，卡塔利那刹那间就被拉近了充满血腥气的回忆中。
他记得清楚。
那是个拉满了血色的黄昏。
他坐在那个狭窄又昏暗的电脑房里，少年纤细的脚踝和电脑桌死死锁在一起。
卡塔利那响尾蛇，缅北黎山毒蛇黑客技术团成员之一。
他的生命和他所创造的电子价值联系在一起，为了活下去，他只能被胁迫着不断满足那些犯罪分子的要求。
他黑进一个又一个网络，窃取一个又一个人的信息，诈骗，信息贩卖，人口走私，本应当清澈的少年瞳孔中倒映着一个又一个由自己亲手参与的罪孽。
可那接近二十四小时的全天监视，又让他无法求救。
那个时候的林青山已经十四岁了，早已能够明辨是非的年纪，他每晚都经受着良知的折磨，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在巨大的痛苦和煎熬之下白了头发。
林青山分不清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同一批贩卖的人口里，只有他凭借着电子领域的天分活了下来。
坦诚来说，他享受到了那个地狱里近乎最好的条件。
他有单人的宿舍，能够接触电脑，一日三餐里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放什么成瘾性的东西，甚至会专门的人给他教书。
那群恶魔会养着他，因为他身上蕴藏着巨大的价值和利益。
但这不算活着。
林青山想。
这不算活着。
就像他从来不管那些拿课本的人唤老师一样，他隐藏着自己真正的本领。
尚且年幼的狼崽已经在弱肉强食的丛林中学会了收敛獠牙。
年仅十四岁的林青山凭借自己的本领，暗中在犯罪分子的网络中植入病毒。
他潜伏着，忍耐着。
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予黑暗致命一击，和那群囚禁他自由的恶魔鱼死网破。
但林青山没等到那个时机。
因为有人来了。
那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肤色苍白，身形高挑，有一双黑棕色的眼睛。
林青山听到那群独霸一方的恶棍恭恭敬敬的叫他：慕哥。
那是身份远高于那群地痞流氓的领导者。
恶棍们向“慕哥”告状，诈骗集团的内联网出了问题，似乎被侵入了什么不知名的病毒。
林青山想，犯罪集团的头目来了，他会被发现吗？他们的日子会过的更难吗？
事实证明并没有。
这位年轻的犯罪头目似乎并不怎么熟悉电脑，他甚至亲自检查了林青山操控的那台电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旁的林青山被雇佣兵的枪抵着后心，紧张到手心浸透了冷汗。
但被称呼为“慕哥”的青年却只是淡淡的垂眸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林青山所盼望的那一天很快就到了。
在犯罪头目“慕哥”到达他所隶属的诈骗集团的第七天。
整个犯罪组织的电脑陷入了全面瘫痪，缅北顶尖的毒蛇黑客技术团对这次病毒事件束手无策，甚至连技术团中备受重视的林青山一时都没能搞清发生了什么。
是谁？
林青山的眼珠飞速转动。
诈骗犯罪集团中没有这样强大的人才。
到底是谁？
是谁一手策划了这一切？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问题，石破天惊的爆破声就夺走了他全部思绪。
随后就是扑面而来的枪声，是拉起的警戒线，是令犯罪分子心悸的警笛鸣。
警察！警察来了！
为了销毁证据，诈骗集团放了一把大火，熊熊烈焰点燃了整栋房子——包括林青山所在的那间电脑房。
武警的脚步已经响到了耳边，在这种生死未知的关键时刻，出于人趋利避害的本性，已经没有谁在乎能否带来巨大效益的林青山。
林青山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但没有。
破空而来的子弹击碎了电脑房的门锁，有人斩断了他那像被焊死在脚踝上一般的锁链。
林青山怔怔抬眼，正好撞进那双黑棕色的宝石里。
那天的枪声震耳欲聋，但林青山却只看见青年后背渗出来的血。
那个时候的林青山还不知道慕光的真实身份，更不清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
但缺乏经验的小狼崽还是太鲁莽了，半大的幼崽哪里有能力和掌控整个缅北犯罪的势力抗争？
他太天真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犯罪分子眼皮底下搞的小动作，放到真正的掌权者面前有多么可笑，不知道自己留下了怎样致命的破绽，不知道那些破绽可能会夺走多少条性命，不知道慕光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青年把他送出了深山，可自己却永远留在了山里。
——直到现在。
林青山咬着下唇。
“我承认我当初做错了，也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
他半是委屈半是愧疚，口不择言道。
“那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故意报复我？”
“报复？”
慕光原本的确存了点逗小孩的意思，闻言忍不住笑了。
“我报复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样，他俯下身来。
“林青山，这种程度也称的上是报复？你知道我们这种人，真真实实的报复是什么样的吗？”
林青山愣了一下，抬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