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设君眼中划过一丝震惊。
许砚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警徽上,眼中满是信任。
“滋啦——!”
火蛇四绕。
实木制的仓库已经在烈焰的炙烤下岌岌可危。
许砚嘶哑的声线中是按耐不住的催促。
“带他出去!”
谭设君不再犹豫,他手下发力,一把将慕光从地上拽了起来。
“等等,等……!”
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慕光整个人就被谭设君背在了身上。
“等等!许砚!”
慕光颤抖着回眸,他向后方徒劳的伸出手。
“许砚!臭小子!你想死吗?!许砚!”
瞬息之间,他和中山装青年的距离迅速拉远。
慕光脸上,头一次失去了惯有的镇定冷静,他失声的喊道。
“许砚!!”
禁林中,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钢琴声在此刻的森林间奏响。
舞台上,那一束微微闪光的白光投在温柔清俊的年轻钢琴师身上。
他十指不间断的律动着。
血色染红了琴键。
让他看起来像是刀尖上起舞的舞者。
莉迪的声线颤抖,她慌乱不已。
“冷姐!怎么办?!这首曲子已经弹了第四遍了!可我们到现在都没有锁定炸弹埋藏的地点!台下还有那么多孩子……”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向来好说话的冷梦洋满目怒气。
“莉迪!”
她双手一把牢牢钳住莉迪单薄的肩膀。
冷梦洋的语气冷冽严肃。
“现在是慌张的时候吗?警校的教官是怎么教你的?!演奏厅内的群众还在等着我们排查炸弹去救,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冷静!”
雄浑有力的钢琴声震撼人心。
莉迪被打的偏过了脸,却也止住了眼睛里的汹涌的泪水。
【有人曾经预言:人类最终的走向是自我毁灭,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毁灭在自己手中。】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在此刻响起。
钢琴师有力的指尖落在鲜血淋漓黑白分明的琴键上。
锋利的刀片再一次随着节奏点划破布满刀口的脆弱皮肤。
血花四溅。
鲜血染红了他燕尾服洁白的袖口。
“疯了吧,有炸弹?!滚开,让我先出去,让我先出去!”
“老子参加个答谢会,还碰上这种倒霉事!你们这帮警察怎么负责的?!”
有人在恐惧之下被愤怒占据了理智。
警报中,振聋发聩的钢琴声响起。
有人怔住了。
那个原本有机会独自逃走的,却选择为了保护他们而留下的唯一的炸弹知情者。
正在竭尽全力的坚持着。
保护他们的安全。
“小心脚下!注意踩踏!”
演奏厅中,传来自愿顶着危险留守的警察们,紧急维护秩序的声音。
“挤什么挤?没看到这有孩子吗!”
“让一下,让一下,让妇女儿童先走!”
混乱中,又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忽然,不知是谁紧紧攀住了郇诚的手臂。
郇诚惊讶的低下头。
一个高层领导模样的女人看着他,急促的道。
“那些尚留在演奏厅内的孩子都是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的病人,受到惊吓,很可能会出意外!麻烦你们先去联系好救护车!”
郇诚立即点头答应。
“谁能搭一把手!先把孩子送到前面!”
“有人好像哮喘犯了!这是呼吸碱中毒了吗?谁有塑料袋!”
“我有我有!用我的,我这个是干净的!”
铿锵激昂的琴键声再一次落下。
莉迪冷静勇敢的声音却响起。
“报告冷队!经过拆弹科专家的排查,炸弹没有安置在安全出口逃生门上!”
【或许是吧,不过,在那些阴暗和鲜血的另一面,是人性中光辉不屈的一面……】
仓库内热气攀升而上。
慕光倒映的瞳孔中。
许砚没有做出回答。
他艰难的撑着地板站起身子,拖着那条残废的腿,顾自移到那把重剑面前。
明亮的火光照亮了他端正凌厉的眉眼。
他脊梁笔直,漆黑如墨的黑发整齐的梳在耳后,一丝不苟。
忽然,许砚伸出手,将剑架在锁骨上。
随后,他转过身来,坚定的目光穿透滚滚浓烟,久久凝视着慕光。
【哪怕战火纷飞,哪怕深陷黑暗,勇气,善良,真挚,奉献,团结……人类,总是有太多太多值得歌颂的美好品质。】
低沉又急转高昂的琴声不绝如耳。
混杂着孩童的哭闹和人群惊慌失措的急奔。
鼎立集团演奏厅的逃生大门在此刻终于能够无所顾忌的轰然敞开。
无数劫后余生的人们夺门而出,他们再次站在了室外平整而安全的土地上。
无数人含着泪水抬起手臂彼此相拥,眼中盛满了幸福和欣喜的热泪。
【无论是遗忘还是铭记,人们总是会继续坚强的生存下去,带着伤痕,在被摧残的大地上夺取新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火场中传来许砚嘶哑却有力的歌声。
腐朽的木质横梁在高温下不堪其负迅速崩溃,罪恶的堡垒在他身后坍塌。 炙热的火舌自脚底升起,点燃了他玄色的裤腿和衣袖。
慕光睁大了眼。
许砚的眼底盛着笑意,他笑道。
“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滚烫的鲜血自脖颈喷射而出,覆盖住地上肮的污泥。
重剑铿锵落地。
许砚的身体如泰山将崩于烈焰之中。
滚烫的浓烟冲天而上,凶猛的赤焰点燃了残留在仓库中的化学剂品。
随着几声铁桶爆裂的闷响,蒸腾的热气瞬间扑面而来。
下一秒。
装满化学剂品的铁皮桶砰一声炸开!
爆炸声震耳欲聋,带的整个大地都止不住的颤抖!
混杂着毒素的高温黑烟冲破废弃仓库的窗壁喷涌而出。
加厚的钢化玻璃在高温高压下四分五裂,又在刹那间被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穿透。
所有的声音都被无情的烈焰吞噬。
但轰然倒塌的仓库中,却依稀能勉强辨认出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火光耀眼。
烈焰吞噬了许砚的身体。
他跪倒在烈火中央,被包裏在一片赤红当中。
像是一只涅磐重生的凤。
【一如,克罗地亚废墟上的那朵白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