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无比刺眼的红光在眼前闪过。
慕光双眸被刺的猝然一酸。
他神情微微愣了下，随后似乎反应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去。
只见。
一枚无比扎眼的红色光点，正集中在他胸腔中部偏左下方，第二到第五根肋骨之间的位置。
——那是他的心脏。
狙击手！
慕光眉心轻轻一跳，他眼中划过一道极其轻微的惊愕，却又在转瞬之间快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就在这时。
耳机中，那道优雅残忍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那个如同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的缠身恶鬼般的男人，幽幽在他耳旁发出带着含笑的问候。
“慕光，好久不见。”
暗含着浓浓恶意的声音通过那本该用于警方联系的警用耳机，缠绕在耳畔。
如同对警方的讽刺和挑衅。
没人知道这个令人发指的家伙是如何黑进了慕光的耳机，但现实不可更改，事实就摆在面前。
慕光锋利的下颚线绷紧，他瞳孔闪着寒光。
“王诺。”
慕光冷着脸，寒声吐出了那个已经许久不再接触的名字。
耳机对面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像是很满意慕光还记得自己。
——还记得来自自己的威胁诅咒，以及他所带来的，那无处可逃的遮天蔽日的阴影。
“为什么这副表情？很吃惊？”
王诺寒声笑道。
他的声音带着些说不出的漫不经心，但语调要又是戏谑的，那声线中有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怎么了？慕光，对于我会来找你这件事情，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慕光神色不变，一言未发的站在原地。
他缓慢的抬起眼睫，那双冷冽的眸子缓缓移动，最终准确无误的定格在狙击手藏匿的方向。
慕光冷冷的道。
“光明正大的出现的国内……王诺，这里不是缅甸，不是你的地盘。”
耳机对面，嚣张的毒枭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来，显然是丝毫不将这严肃的警告放在眼里。
“那又怎么样呢？”
王诺的声音阴寒残忍。
“你能够把我怎么样？”
聚焦在慕光左边胸膛的举起红点带着些挑衅的意味，悠悠晃动了几下。
那是来自死生仇敌的，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
“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王诺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磁性，他似笑非笑道。
“我说过不要背叛我。”
和五年前一模一样的声音和内容在慕光耳边重合。
时间狰狞的，在此时此刻扭曲起来。
恍惚间，慕光仿佛又看到了湍急的悬崖河流旁。
那张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如同修罗恶鬼般，湿漉漉的苍白俊朗的脸。
“但你还是背叛了我。”
王诺的声音骤然冷下去，他森然道，语气中是无法释怀的恨意。
“你选择了你的国家，你的同伴，选择了无数与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却独独没有选择我。”
王诺所精心伪造出来的那张优雅皮囊摇摇欲坠，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手机对面的男人似乎已经被怒火冲垮了大脑。
换个旁人来听，或许会真的信以为真。
但慕光不会。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却又平静至极。
仿佛被狙击枪抵住心口，生死寄于他人一念之间的那个人不是他。
尽管生气，但王诺的大脑依旧是冷静的。
——这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特征。
他们的大脑前额叶，天生就发育不全或有所缺损。
研究发现。
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前额叶皮层和杏仁核的结构存在缺陷。
而他们的和颞叶皮质较为活跃，但是情感调节区域却较弱。
这意味着，反社会人格者的大脑在决策和行动控制方面较为活跃，但在情感和道德判断方面较为薄弱。
换句话说，这些隐藏在社会中的人形炸弹。
尽管无法处理情感方面，但无论遇到多么恐怖紧急的事情，他们通常都能够保持远超于常人的冷静和理智。
但既不幸而又幸运的是，慕光和王诺一样同身为反社会人格。
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
慕光面不改色，他眸光深沉。
慕光听出了王诺隐藏在恨意之下的，那点对于人性的不解和疑惑。
耳机另一边的男人愤恨不平的质疑他。
“你为什么不选择我？”
慕光薄唇紧抿，没开口说出一个字。
他掀起眼皮，那瞳孔深处的颜色淡漠到了极致。
显然，他压根不打算回答王诺的问题。
“王诺。”
不知为何，在慕光开口的瞬间，手机对面的男人习惯般闭上了口。
他轻轻嗯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出乎意料的惊讶。
慕光仿佛笃定了王诺不会开枪。
他冷冷的抬起那双黑棕色的眸子，凝视着狙击点投射过来的方向。
凛冽的质问道。
“鬲宵晖是你杀死的吗？”
耳机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瞬。
天上的乌云越发凝重，一场暴风雨蓄势待发，即将降临这座楼房错落有致，鳞次节比的城市。
“鬲宵晖……是谁？”
耳机对面的男人终于慢条斯理的给出了回答。
慕光的表情没有半分怔色，眼底的寒意却越发冰冷，他冷淡的抬起眸子。
事实上，从客观的角度来讲。
他对王诺的了解，甚至已经超过了王诺本人。
鲜为人知的是，王诺并不是一个擅长记忆的人，与电影中那些十全十美才高八斗的完美反派不同。
他和所有普通人一样都具有缺点。
王诺很少会记得住别人的名字。
一方面，以他缅北大毒枭的身份，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而另一方面，在那个尔虞我诈，充满血腥陷阱的地方，也很少会有人使用真名。
慕光神色漠然，却冷冰冰的挑起了眼角。
如今，王诺能够在模糊的听了一遍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复述出一个外语名字。
只能说明一件事——他认识，起码知道鬲宵晖。
果然。
王诺仿佛是在突然间恍然大悟，他似乎在耳机对面点了点头，了然的道。
“你是说当初站在电视台公司里的那个小职员？”
阴晴不定的魔鬼残忍的笑了笑，道。
“哦，我顺手就杀了。”
尽管天生丧失了共情能力，但听到这种话，慕光依旧沉下了眸色。
“顺手就杀了。”
甚至没有一个诸如他看起来碍事，或者不顺眼之类的蹩脚理由。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顺手。
两个字，在须臾间便如此轻易草率的定义了一个人的生死。
慕光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
王诺丝毫没意识到问题，他微笑着道，语调中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些轻屑和不满。
“怎么？慕光，他死在你面前让你感觉到不适了？”
王诺的声音中竟带着些货真价实的疑问，像是迫不及待的希望慕光能够分享一下情感的滋味。
“你是觉得他无辜？还是觉得同情和可怜。”
王诺残酷的提醒道。
他悠悠提高了音调。
“这不像你啊，慕光。”
耳机对面男人的声音浸透了恶意，他恶劣道。
“慕光，你难道就没有数过，在缅北的时候，你手下丧命了多少条冤魂？”
慕光瞳孔猝然一动，他默不作声微微沉下了眸，不易察觉的咬紧了后齿。
那令人恶心的声音依然近在耳畔。
王诺仿佛就这么趴在了慕光肩头，他微微侧着头，在慕光脖颈旁吐出像毒蛇般阴冷的气息。
“我看你是在安全的地方呆久了，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虚空中，王诺将手搭在了慕光右侧的肩头上，这是个很亲近的动作。
慕光毫不怀疑，如果他真在现场，一定会这么做。
毒枭的动作很轻，可手下的力道却半分不减。
那力道中带着仇恨，仿佛要隔着虚空，将苍白而锋利的五指，尽数深深没进了慕光肩膀的血肉之中。
慕光心里平白升起一股厌恶之情，还想抬起脚远离，却被鲜血般嫣红的灯光点死死钉在了原地。
王诺阴戾的声音中带着讥讽和笑意。
“你是昏了头吗？你以为，你在和平的国境线内呆了一段时间，就能够除掉身上的罪孽？”
毒枭发出一声冷笑。
“醒醒吧，慕光，伸出你的双手自己看看，上面染了多少人的血？”
慕光眼底渗透着寒意，他的脸色越发冰冷。
毒枭阴笑着道。
“慕光，你洗的干净吗？”
忽然。
慕光抬起脸，发出了一声轻蔑至极的冷笑。
他眼中闪烁着残酷的笑意，竟就这么毫不避讳的将眸光投向狙击枪架设的远处。
“同情？”
慕光反问道。
“我看真正昏了头的人是你，王诺，你脑子怎么长的？把这种词按在我身上？”
他冰冷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极其不屑。
慕光实在太清楚，这个偏执的男人追求的是什么。
于是，他毫不留情的打破了毒枭的希望。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觉得那些血混着脑浆溅到脸上很恶心而已。”
慕光唇边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冷笑道。
耳机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下。
下一秒。
狙击枪上的红点，毫无预兆的急速移动到慕光的额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