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光神色如常,他像是不解一般的偏了偏头,抬起清冷的眸子问。
“有什么问题吗?”
就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到极致的事情一般,夏岱渊转过身,快步走上前,他双手紧紧握住了慕光的肩膀,眼眸有些颤栗。
“你为什么要抑制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夏岱渊的呼吸都因为剧烈的情绪有些激动急促,他紧盯着慕光。
“这意味着,你很有可能有希望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呵。”
慕光突兀的出声,打断了夏岱渊喋喋不休的话语。
青年的眼眸深处浮现出一层隐约的讽刺。
“正常人?”
慕光在唇齿间把这个词反复的琢磨了一下,随后眯起眼睛,笑道。
“夏医生,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定义为正常人?”
夏岱渊神色微微一愣。
但面色清俊的青年警察已经站起身来,他的神色冷的像冰。
“我承认我的脑子长的跟你们不太一样,但毕竟人格障碍这种东西有很大几率来自于直系遗传。”
慕光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
“所以对这种与生俱来的事情,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是……”
青年话锋一转,那双永远刻着淡漠和理性的眼睛凝视着夏岱渊,他唇角牵起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
“我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夏岱渊深深吸了口气,不肯放弃的道。
“你难道对其他人情感感受完全不感兴趣吗?”
慕光笑起来,他反问道。
“我为什么要对那种东西感兴趣?”
他随意的伸手取走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带半分留恋的略过了夏岱渊身边。
“我并不认为情感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即便大脑中缺少了这个模块,也只是有利于我做出更理性冷静的判断而已。”
一如既往的,青年平静冷漠的分析道。
他像是站在了这人世间最高最冷的顶峰,像是斩断了七情六欲的神一般,冷漠的俯视着山底下的人间烟火和人情冷暖。
——即使那片烟火中也有他自己。
“极致的理性只会成为一把只有刀刃的刀,在你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会割伤你自己。”
夏岱渊闭了闭眼睛,低沉的说。
慕光嘴角露出一个满不在意的轻笑。
“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这样过的,我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理由舍弃我几十年的习惯,就为了成为你口中所谓的‘正常人’。”
黑暗逐渐侵蚀着医院走廊,两个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哎呀,不就是心理有点问题嘛,这年头,谁不疯啊?”
脑海中青葱岁月的回忆激荡而来。
一张格外青涩的面庞逐渐和夏岱渊的脸重合在一起,尽管深知那只是命运玩笑般的错觉和巧合,但慕光的喉结还是轻轻滚动了一下。
长的真的很像啊。
但你不是他。
慕光想。
年轻的少年们勾肩搭背,揽住了慕光的肩膀,有谁笑着说。
“哎呦喂,不就是心理障碍吗?这算什么大事,看哥们几个带你好好感受一下人世间的真情!”
另一道带着点嫌弃的声音传来。
“我看你是中二病犯了,你是打算用羁绊拯救世界吗?”
又有一道声音哈哈笑道。
“你这话说的,咱们拯救世界干嘛?咱们拯救的是慕光!”
慕光独自站在漆黑的走廊中,眼前皆被幻觉占据,他的唇角微微掀起一点。
“哈哈,你真的和我一样没有感情啊,真是难得。”
突然,带着些调侃的男声贯穿了整个大脑。
慕光唇边的笑意顿然僵住了。
幻觉在此刻被打破,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又涌来。
他转过了身,难耐的闭上了双眼,但那声音却犹如实质般在耳畔环绕不停。
“怎么样?我的同类,考虑一下,要不要留在我身边?”
慕光睁开了眼睛,他近乎神经质的自言自语,在心中喃喃道。
不要……
“当然。”
但记忆中分明属于自己的声音,却打破了所有的幻想。
满身血污的少年人擦干净脸上的鲜血,他不卑不亢的站起身,向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恶魔露出一个笑来,但声色却泛着和恶魔同样的狠厉。
“死路和活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少年看都没看到地上同伴尚且温热的尸体一眼,他朝恶魔伸出手。
两只同样沾满了鲜血的手握在一起。
从那一刻起,他们在人间创造了地狱。
不知何处刮来的冷风,吹动了青年额前的发。
慕光的声音近乎带上了绝情,他站在通向深不见底走廊的门口,微微侧过脸,对夏岱渊丝毫不留情面的道。
“夏岱渊,你跟我只是医患关系,如果你没有阻碍这种感受的方法,那就当我刚刚没说过那句话吧。”
语毕,青年的身影就这样无情无欲的消失在了黑暗中,将夏岱渊连同那恢复情感模块的希望一同抛在了身后。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顺安市人民医院门口。
冬夜里的空气冷的惊人。
在检查室里磨蹭了太久,以至于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连天都黑了。
慕光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回酒店吗?但那个没有任何家的气息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
回市局?
可是今天是元旦,除了几个倒霉加班的警察,那里没有任何他认识的人。
一口哈气在干冷的空气中几乎冻成了冰,慕光微微眯起眼,眼中是街道两旁挂在树杈上庆祝新年的红灯笼。
这世界天大地大,却没有一隅他的容身之所。
还是回去吧。
慕光转过身,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他自嘲般笑了笑。
起码宾馆他付了钱,在他被登上通缉榜或者身无分文之前,那里都还算他的家。
“咦?慕光?”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满腹疑惑的询问。
慕光脚下微微一停,他回过头,眼眸深处浮现起一层惊讶。
郇诚怀里抱着满满一桶烟花,季霄站在他旁边,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热红酒,他身后是吴骥和穆晖,他们都正看着他。
郇诚惊奇道。
“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