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设君深深吸了口气,眉眼间是挥散不去的郁气,他沉默的将电脑转过来。
闪烁着冷光的标点闪烁,刻在城市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谭设君冷盯着他们,缓缓开口道。
“因为慕光需要找到机会在林青山身上安装定位器,学校里现在都是警察,爱曼纽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长河高中里动手。”
谭设君本就皱起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他抬手捏了捏胀痛的眉心。
“林青山不可能在学校里,爱曼纽肯定是通过视频或者某种方式让慕光确认了林青山现在的情况,爱曼纽不会透露具体的地址,所以慕光必须跟着去。”
对他而言,命运永远如此严峻,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只有亲自踏入那些为他而设的陷阱,才能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把另一个人救出来。
他无处可退,他身后没有灯火,前路的黑暗看不到尽头。
“我们得把他带回来。”
谭设君闭了闭眼睛,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坚定。
“不管是林青山还是慕光,我们都必须把他们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青年在鹅毛大雪中转身离开的背影闭眼重现,谭设君紧握成全的手微微颤抖,他咬着牙道。
“那个混蛋说了要和我‘明天见’,谁都别想放我鸽子!”
…………
冷。
彻骨的寒冷。
粘稠的空气混杂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凉意,像是掺了冰碴子的双氧水,颤颤巍巍往人的骨头里钻。
肩膀上创口的血早已在零下气温中凝固,乾天亦在极度的寒冷中睁开眼睛。
“醒了?”
一道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
乾天亦猛然抬起脸,全身上下肌肉在眨眼间紧绷做好备战姿态,他的头脑在瞬间恢复清醒,全身筋脉鼓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别紧张,我也是警察。”
房间角落的那道人影再次开口。
乾天亦定了定神,心中并没有因为这句口说无凭的话放松警惕,他缓缓扬起眸去看。
说话的是个年纪极轻的青年人。
肤色极白,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他抱臂靠在墙角,一双眼尾微挑的丹凤眼冷冷清清望着他。
“你也是警察?”
乾天亦警惕的问,他并不信任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这个青年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冷漠阴郁,从单薄衬衫下凸起的脊骨像是没有刀鞘能够容纳的利刃,整个人透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凉薄。
乾天亦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曾带走了他的父母,他的童年,带走了他平静的生活和曾经所珍视的一切。
鲜血和仇恨盘踞在钉子上,被藏在桌子底下的孩童捡起来深深钉进眉骨,以此时刻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那群暴徒所犯下的恶行。
乾天亦目光冷下来。
而这种感觉他只在一种人身上察觉到过——
——毒贩。
这由恨意铸造的宛如生物雷达一般准确的直觉从来不会出错,乾天亦冷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掀起眼皮懒散的盯着他。
乾天亦他以为青年会按照常理解释,自证,但他没有。
那个人笑了一声,那双不善的眼眸闪过一丝傲慢,他移开视线耸了耸肩,语调轻蔑。
“随便你,爱信不信。”
乾天亦:………
由于黑衣青年这副爱搭不理的态度,二者审问与被审问的关系瞬间翻转。
密不透风的墙壁从内部渗出冷意,头顶一盏破烂的吊灯晃晃悠悠,照亮这间毛坯房角角落落的蛛网。
乾天亦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摸了摸鼻子,战战道。
“开个玩笑,兄弟,人刚醒来,我有点起床气。”
青年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没做出任何回应。
乾天亦只好从水泥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摸着后脑勺主动找话题。
“这是哪?咱俩怎么到这儿来了?”
青年沉默了一瞬,向前走了两步,将手缓缓贴在面前紧闭的房门上。
“密室逃脱玩过吗?”
沉稳的声音闯进耳畔,不急不缓,带着某种安之若素的冷静。
乾天亦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微动,他不由得想起青年刚开始说的那句话。
遇到这种情况还能保持这样冷静的反应,确实有几分像警察了。
可是这个气质……
乾天亦偷偷打量着青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清了下嗓子,回答道。
“玩过。”
青年轻笑一声,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放下来,转过身看向他。
“玩过就好,这地方跟那差不多,不过是需要签生死协议的那种。”
乾天亦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了,他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和惊愕。
“你什么意思?”
青年重新低下头研究门锁,漫不经心的答他。
“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指缓缓摩擦着粗糙的门板,青年盯着那紧锁的电子锁看了一会儿,解释道。
“你撞破了爱曼纽的好事,因此被他抓了起来关到这个密室里。”
青年屈起指节敲了敲门板,像是在掂量门后空间的大小。
他毫无防备的将后背就这么晾在了他面前,仿佛笃定了他做不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只有按照他的游戏规则破解密室,才有机会活着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乾天亦神色瞬间警惕起来,他背过手去,在青年的视线死角处悄悄摸上左手手腕。
肩膀上的枪伤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那群外国人似乎为了防止在市区引起骚动,不仅在枪上安装了消音器,还使用了口径相当小的子弹。
尽管是贯穿伤,但子弹没有伤到骨头,由于特制口径的问题似乎也没有造成什么空腔,血已经止住,如果不是为了留一手,乾天亦其实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你知道爱曼纽?!不对,你怎么知道把我抓起来的人是他?还有什么密室……你……”
乾天亦的目光来来回回在青年身上游走,最终死死定格在那双冰凉到令人心惊的眼睛上。
他突然问。
“你为什么没有晕过去?”
黑衣青年笑了笑,语调不以为然,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什么东西用多了都有抗药性,那点麻醉对我不起作用。”
青年缓缓向肌肉紧绷的年轻警察走去,乾天亦绷紧了手臂,全身上下呈现出典型的防御姿态。
青年越走越近,他的身形分明单薄,但那意味不明的视线却令乾天亦产生一种犹如被蟒蛇缠绕般的压迫感。
乾天亦皱起眉头,“你……”
青年忽然伸手绕过他身体,解下了他手腕上的隐藏在手链中的小刀。
乾天亦这回是彻彻底底的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好了。”
黑衣青年打断他,将那薄如蝉翼的小刀从手链中抽出来收进口袋。
他偏过脸冲乾天亦扬颜一笑,敏捷的后退半步躲过乾天亦争抢的手,仿佛年长者的宽慰一般,眼神中半是赞赏又带有惋惜。
“看来爱曼纽这次雇的那群蠢货,没有他家族中的家臣用的自在,连这都搜不出来,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青年拍了拍衬衣口袋,语调不容置疑。
“这个小东西暂且由我保管。”
乾天亦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愤愤不平道,“凭什么?!”
青年唇边挂着一抹叫人看不分明的笑意,“凭我是你的前辈,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你更丰富。”
乾天亦一把揪住青年的领子,他分明看见青年将那把小刀收进了口袋,可那精致的刀片在青年手中转了转,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不见。
乾天亦愤怒不已,一把将青年抵在墙上,那单薄瘦弱的脊背狠狠撞在墙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还真把自己当警察了?”
青年像是被他这鲁莽又直率的举动逗的笑的受不了,岔了气般的低咳了几声,伸手拍拍他的手背。
“没骗你,我真的是警察……虽然我现在拿不出证件也没穿警服,知道很多机密情报并且看起来非常可疑……”
青年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睛注视着他,缓缓开口。
“——但我确实是警察。”
下一秒,那修长的手指骤然毫无预兆的轻轻一动,不知道搭在了什么穴位上,乾天亦只觉得虎口一麻,双臂瞬间就卸了力。
麻劲从手腕一直传上肩膀,乾天亦不住踉跄后退两步,他猝然抬起脸,却见黑衣青年已然游刃有余的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看向自己重新准备往外冒血的肩膀,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我不是这个青年的对手。
乾天亦惶恐的想到。
刚刚的转瞬即逝的一击就让他认清了彼此的实力差距,乾天亦看起来日天日地爱作死,但实际上,在关键时刻他并不是一个狂妄自大,自欺欺人的人。
刚才那一动说实话根本算不上攻击,青年只是为了从他手下脱困,但乾天亦清楚的意识到。
如果那个人想,刚才那一瞬间他足有能力废掉自己的手臂。
乾天亦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出一声略带迟疑的呼喊。
“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