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光却忽然打断他。
“谁说我不了解?”
穆晖愣愣的抬起脸来望着他。
慕光神情依旧平静,那双黑棕色的眸子无悲无喜的凝视着他。
“你是什么时候……”
穆晖迷茫的问。
“来这里的第一个星期。”
慕光未卜先知般回答道。
青年毫无波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过去传来的,将穆晖瞬间就拖到了数月之前。
“你好,要两个牛肉馅的。”
慕光礼貌而疏离的道。
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落入掌心。
慕光微微一怔,他抬眼。
“我只要了两个牛肉的,你多给了……”
郑迁笑容亲切的站在蒸笼前弯下腰。
“拿着吧,拿着吧,孩子,你还没吃早餐呢吧?”
慕光眼中划过一次警惕,他皱眉道。
“你怎么知道?”
郑迁乐呵呵的一边忙活一边回答道。
“哎呦,都在市公安局门口摆了多少年摊了,耳濡目染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看不出来。”
望着慕光疑惑不解的眼神。
郑迁语调亲和。
“孩子,你是刑侦大队的新人吧?”
慕光瞳孔轻轻一震。
郑迁脸上依旧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他笑着道。
“我看你每天进进出出,却从来没买过菜,也不像是会亲自早起做饭的人。早上来的这么早也就在我这买两个包子,从没见过你去别人家买什么。”
早餐店老板表情神秘兮兮。
“孩子,你是给别人带早餐呢吧?”
慕光脸色终于变了,他紧抿着唇,眼中夹杂着怀疑和冷漠。
郑迁浑然不觉,他压低声音,唇边却带着笑意道。
“其实,我跟你说实话,我不太会包牛肉馅的包子,你们整个市公安局,也就只有一个人爱吃。”
慕光神色一愣。
郑老板哈哈笑道。
“知道是谁了吧?就是你们刑侦大队的小穆警官。”
慕光终于恢复了往日平淡的神色。
郑迁将多出来的那两个包子硬塞到他手里,大方的摆了摆手,头也不抬的忙活道。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去上班吧,记得以后要吃早饭啊。”
………
从那天起,慕光每次给穆晖捎早餐的时候,都会特地专门多买一个牛肉馅的包子。
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为了快速完成带早餐的这项任务,减少是非罢了。”
慕光这样对自己解释道。
但很快,再发生的一件事,就让他彻底没有办法敷衍自己了。
那是一个雨夜。
差不多是刚刚解决完小偷窃尸案的时候。
慕光独自在办公室中加班,一直熬到外面下起了暴风雨。
当他空着肚子,顶着满身的风雨,从早已熄灯的市局办公楼走出来,满大街都只剩下了哗啦啦的雨声。
慕光抬起手,碰了碰自己阵痛的胃部,微微皱了下眉。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的餐厅一定都关门了,再加上这么大的雨,估计夜宵也不会开门。
算了。
他无所谓的想。
痛一会,等到饿过了就好了。
就在这时,暴雨中传来一声呼喊。
“慕警官!快过来!”
慕光眼中划过一丝惊愕,他站在暴风雨中抬起眸。
只见市局对面黑灯瞎火的一排店面中,只有一家正大门敞开,点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像是黑夜中的烛火。
慕光眸光浮上一层迷茫和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站在原地。
郑迁脸上满是焦急,他不停的朝店内挥手。
“傻孩子,还呆在那里干嘛呢?快进来啊。”
慕光根本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满身湿漉漉的水,站在了郑老板干干净净的店里。
望着被自己弄脏的地板,慕光平生头一次生出了一丝难堪。
他有些仓惶的往后退了两步。
弄脏了人家的店面,应该怎么办呢?
他恍惚的想。
哦,对,正常的人会在此刻说抱歉吧。
那个天生患有情感障碍,几乎所有行为都靠着模仿的青年,正准备开口道歉。
面前景色却微微一变。
郑迁往他手里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上面还浮着两个嫩生生的荷包蛋。
慕光眼神一愣,他抬起脸去。
郑迁温和的看着他,他关怀的道。
“加班加到这个点,还没吃饭呢吧?包子已经没有了,这都是咱们自己家吃的晚饭,你不嫌弃吧?”
慕光从未接受过这样纯朴的的善意,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掌心中的陶瓷碗传递来暖融融的温度,他注视着早餐店老板和蔼的眼睛。
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谢谢。”
慕光最后只是生硬的道了谢。
他坐下来,不再顾及自己滴水的衣摆。
那一天,是他第一次毫不设防的,真正的吃下了一个陌生人做的饭。
夏夜的雨丝飞溅,最终化成了深秋的一道凉风,刮在了穆晖脸上。
“慕哥……你知道的,我一个人来到大城市工作,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是郑老板一直把我当孩子看待。”
穆晖眼圈说着说着就红了,他吸了一下鼻子,悲伤的笑了笑。
“你说的对,那个牛肉馅包子确实不好吃,就跟我爸做的一样,我去买它,纯粹就是想感受一把故乡的气息……”
穆晖伤感的捂住脸,他呜咽道。
“郑叔真的对我很好,我一直把他当父亲看,我甚至还邀请过他来我们故乡旅游……可现在怎么突然就……”
穆晖终是再也止不住泪水。
慕光安静的看着他,忽然道。
“既定的事实已经发生,我们的确已经无法再改变什么,但亡者虽逝,生者犹存。”
穆晖肩膀微微一顿,他迷惘的扬起布满泪痕的脸。
慕光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
“很多人穷尽一生都在等一个复仇的机会,而你现在的身份正巧能做到这一切……”
慕光垂眼注视着他。
“还不站起来吗?穆晖,你还要再这样徒劳的消沉下去吗?”
穆晖稍稍睁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道。
“慕哥……?”
“你…难道是要去给郑叔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