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句放在这个场合很恰当的话。
但说出来的人却并不是郁仪。
慕光抬起那双平淡冷清的眸子，他凝视着站在面前，压抑着愤怒的郁仪，语气淡淡的道。
“我在这干什么？”
郁仪被他气笑了，他扬起脸，眸中划过一道讽刺，冲着慕光反问道。
慕光一语不发，沉默的注视着他。
郁仪双眼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慕光，他忍不住上前两步，紧盯着慕光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郁仪的语调中蕴含着难以掩饰，压抑的愤怒。
他愤慨道。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着你？”
郁仪眼中闪烁着怒火，他愤愤的抬起手来，在虚空中指着医院监控室的方向，道。
“谭设君饭都来不及吃，打着车从城市另一端都要赶回来。”
郁仪脸色发青，滚烫的鲜血却在他的身体里沸腾不止。
他面上带上了些温怒，道。
“还有季霄……”
郁仪满腔怒气，他铁青着脸。
越说越生气，几近是咬牙切齿的怒道。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失踪他急的都快要发疯了，如果不是郇诚和谭设君死命拽着，他可能都要出去和犯罪嫌疑人拼命了。”
除了郁仪刚刚进门的那一瞬间，慕光长期平静无波的脸上，出现了那么一刹那的惊愕之色。
但这一抹神色，也指在他脸上停留了短短两秒。
任凭此时此刻的郁仪再怎么怒目圆睁。
青年警察苍白的，还隐隐透露着病容的面孔上，依旧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凝望着慕光平静冷漠的面容，郁仪的大脑终于被愤怒填满，他血气上涌，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郁仪愤怒的阀值，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的道。
“慕光，市局为你费了多少心，花了多少心血？那么多人为你着急，结果了？结果你就躲在这里找清闲？”
清闲？
青年发出一声冷笑。
慕光冷漠的双眼中，划过一丝锋芒毕露的嘲讽。
他冷冰冰的勾了勾唇角，仿佛是在嘲笑郁仪，又像是嘲笑自己。
“你说季霄要去找犯罪嫌疑人拼命？”
青年抬起眼皮，凝视着面前怒不可遏的退役教官。
他神色漠视，语气中带着些无所谓的味道。
慕光神色淡定如常的说。
“谋杀萭韦的凶手抓捕任务线索中断，犯罪嫌疑人身份尚不明朗，甚至至今都没有任何头绪……”
慕光面上毫无惧意，他毫不忌讳的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郁仪。
“而杀死鬲宵晖的狙击手也自首了，一直隐藏在他背后的那条大鱼不知所踪……”
慕光好笑似的抬起眼眸，他嘴角带着浅浅的，却不含任何温度的笑容，轻笑着接着说道。
“甚至现如今，连护城河畔那句无名浮尸的身份才刚刚展露出头角。”
他歪了歪脑袋，语调戏谑的道。
“郁教官，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好奇，季霄到底准备要去找谁拼命？”
郁仪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冷冷的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慕光，突然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护城河河畔中浮尸的身份确定了的？”
慕光骤然住了口。
郁仪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他紧盯着慕光的双眼，进一步追问道。
“这个消息是谭设君刚刚在监控室接到电话时才得知的，而从那通电话打进来到现在不超过五分钟，且根本没有任何人将这条消息流出去……”
郁仪眼中夹杂着审视和冷漠，他一步又一步的逼问道。
“现如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市局这些天以来和吴骥一起加班调查的同事们。”
郁仪的语气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他严肃的注视着慕光。
将曾经还作为前线教官的那股劲都带到了现在。
郁仪如今的这幅姿态，简直有几分像是在审问犯人。
”……就算把我算上，也只有当时站在监控室里，一同听到这通电话的郇诚，季霄和莉迪等人知道这件事情。”
郁仪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青年，他的语气中泛着寒意。
“慕光，你还打算接着瞒下去吗？”
神色冷清而冷漠的的青年，忽然勾唇一笑，他挑高了眉毛。
那双晕染着慵懒的眉眼，在此时此刻，显露出一副并不合时宜的，云淡风轻的神情。
“还问这个做什么呢？郁教官。”
慕光唇边扬起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他的语气有几分懒洋洋，但眸光却无比的冰冷锐利。
慕光抬起如同森林夜色中掠食者一般，闪烁着寒光的眸子，幽幽的道。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郁仪神色冷硬的注视着他。
顺安市人民医院，偌大的监控室中。
那道曾经在宽大厚实的监控电子屏幕背后响起的，突兀的异响。
此时此刻，再一次在二人耳旁响起。
郁仪冷声道。
“你一直藏在监控室的电子屏幕背后。”
这明明是个问句，但郁仪却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他们没有在卖关子。
但这场剑拔虎啸的对峙却并没有终止。
慕光唇边难得扬起的弧度，在瞬息间消失殆尽。
他神色冰冷至极。
那形状较好的薄唇，在此刻抿成了一条紧紧的线。
青年警察并没有对同伴质疑、怀疑自己的行为产生任何怨气，他甚至根本不在乎郁仪刚才为什么要试探他。
没有争吵。
没有怒火。
青年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唯一感兴趣的似乎只有一件事。
慕光抬起了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淡漠的注视着郁仪。
他语气平静的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郁仪一顿。
他短暂的注视了慕光两秒，随后缓慢的开口道。
“果然，和夏岱渊说的一样。”
慕光微微皱起了眉毛。
他的语气带上了些疑惑的道。
“你说什么？”
郁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慕光的问题。
他沉静的凝视着慕光，一字一顿的道。
“慕光，我说了这么多，但你完全不在乎，对吗？”
青年的眉蹙的更深了。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但还不等紧皱着眉的慕光开口，郁仪便接着道。
“你不在乎同伴们有多着急，也不在乎后辈有多担心你。”
郁仪的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斥着愤怒和审视。
他满腹滚烫的怒火，都在此刻被同伴冷漠的态度冻成了寒冰。
“同伴们为了你付出的心血和精力，在你眼中似乎都……”
郁仪短暂的迟疑了一下，却还是说出了这个词语。
“……一文不值。”
慕光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这样不告而别的，贸然翻越了病房的窗户。
完完全全将他们的担忧，牵挂，急切和焦虑统统甩在了脑后。
事实上，郁仪甚至分不清慕光到底是真的因为急事而不得不选择离开。
又或者是忘却了自己的突然离开，会给他们带来的这些影响，造成的这些可能性。
还是说……慕光压根就不在乎这些。
那些重伤同伴突然失踪，所带来的恐惧和惊慌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他考虑到了，却不以为然。
但显然，无论真相是这些答案中的哪一个，都无疑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郁仪不是没有在心里为慕光找过借口。
再赶去夏岱渊办公室的楼梯路上。
郁仪曾在心底无数次的想过。
“万一慕光是因为收到了犯罪分子的威胁，他迫不得已，必须离开呢？”
“万一他根本不是自己离开，而是被人绑架了呢？”
“还是说慕光发现了什么并不引人注意的细节？不得不匆忙之下贸然离开……”
………
但诸如此类，无数的猜想。
都在他打开夏岱渊办公室门，看到趴在电脑桌前青年脸庞的一瞬间消失了。
“慕光，你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动作哪里露出了马脚，精细的躲避哪里出了纰漏。”
这个曾经经历了无数死里逃生，同样无数次的将后背交给伙伴。
与战友生死与共的铁血将军眼中，此时却浸透着浓浓的失望。
郁仪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抬起眸子，叹息道。
“慕光，我们对于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慕光没有立即做出回答。
他考虑了两秒钟，那神态恍然像是在认真的思考。
随后，慕光缓缓开口，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犹豫和迷茫，尽力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
“同事吧。”
同事……？
仿佛是在自嘲，郁仪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声。
“是吗？”
如同是在自言自语，郁仪垂着眼迟疑的道。
不知过了多久。
郁仪才面容疲惫的抬起手来，用力的搓了一下脸。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无奈般的释然，和不得不接受的遗憾。
郁仪道。
“慕光，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但现在……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郁仪漠然的抬起了眼睛，他眼底的难过和悲伤一晃而过。
“我们或许不是一路人。”
慕光没有否认。
他掀起纤长的眼帘，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慕光安然若泰的扫了一眼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