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外电闪雷鸣,疾风骤雨死命的打着拍子,丝毫不顾及被绑架的人证的性命。
谭设君那脸色阴沉的都要凝固了,但慕光神色却平静的一如既往。
他仰起还在微微发痛的脖颈,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前挡风玻璃外的环境。
“走这边。”
慕光突然低声的说。
“什么?”
吴骥抬起头,侧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是一条通往山间的土路。
“你在说些什么?走这边干什么?”
慕光眸光沉沉。
“主路两侧全是树,这里土质疏松,今夜大的雨,但凡有一棵树倒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谭设君道。
“这条路修了这么多年,虽然走的人少,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棵树会倒在路上。”
没错,正常情况下的确不会倒。
慕光心道。
但现在,他们可是正在跟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打交道。
车窗外大雨如注,风驰雨骤间狂风将慕光的记忆瞬间拉回潜伏在缅北那些年。
那里的毒贩为了逃开政府军的追捕。
常常会趁机利用东南亚暴雨的气候,将那些高大的乔木树身锯上一圈。
等到政府军开着武装汽车经过时,被暴虐的雨水泡烂了树根的枯木就会像颗定时炸弹一般扑通一声砸下来。
至于对政府军而言,运气好则被拦住去路,眼睁睁看着那群嚣张的毒贩开着武装车大摇大摆的挑衅离开。
运气差则会被几十吨重的实木狠狠砸在车顶,连车带人被砸成一摊血泥。
慕光当初,就是那群草菅人命的恶魔之一。
慕光痛苦的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剧烈震动。
那些年轻的士兵和警察,被毒贩提前设好的陷阱砸的粉身碎骨。
东南亚的经济和技术太过落后,无能为力的政府甚至无法将他们的遗体回收安放。
只能将其暴尸荒野,任凭丛林中的野兽将遗骸啃食殆尽。
泥泞的山路并不好走,路上凸起的石块,个的车身连带着座椅都哐当哐当的响。
慕光双目紧闭,他微微启唇,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
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毒贩兴奋的高歌着,满载着沾满人命的货物和现金凯旋而归。
后方士兵和警察尸骨未凉。
浓稠的鲜血淌过报废的发动机盖,顺着扭曲变形的轮胎,一路流到地上,将土地染的深红。
“哐当!”
警车特制的轮胎陷进土路上一个凹陷的水坑, 吴骥猛的一踩油门,下一秒,警车就又被发动机强劲的动力带起!
车身上扬倾斜,噗嗤一声狠狠的颠簸了一下。
慕光猛然睁开双眼。
“到了!”
吴骥大声喊道。
“前面那座建筑就是废弃的化工厂!”
慕光抬眼望去。
狂风撕裂空气。
漆皮的马丁靴一脚踏进泥泞的水坑。
谭设君扭头厉声道。
“注意警惕!保持跟上!”
穆晖的脚步几乎踩在了谭设君足后。
“队长,我们不需要给李局打个报告吗?就这么冒然进去?”
谭设君抬头观察废弃化工厂外围监控走向。
他侧身贴住冰凉的水泥墙面,然后突然抬手在穆晖头上狠狠一拍。
“进去个屁进去!这场子荒废了多少年了?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人质万一出了事,你担得起吗你!”
慕光冷静道。
“化工厂通常情况下都配有备用发电室,我们现在往那个方向靠近一点,说不定能恢复信号。”
谭设君赞同的点点头,道。
“有道理,但现在问题是我们没有化工厂的地图,根本不知道备用发电是在哪个位置。”
“我知道。”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医生突然说。
慕光一愣。
自从他们探讨案情开始,这名医生就一直保持沉默。
他安静到众人都快要把他淡忘了。
“我在这家化工厂倒闭之前来过一次。”
医生缓缓摘下被雨水淋湿的眼镜。
“刚才没时间,现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郁,单名一个仪字,是隶属于顺安市市公安局医疗部的医师。”
谭设君满面震惊。
“你是郁仪?!那个从一线退役后转入后勤的郁教官?!”
郁仪笑着点点头。
“是的,不过不用这样称呼我,我早就不当教官了。”
郁仪?
慕光瞳仁轻震。
姓郁的公安部医学教授整个顺安市也找不出第二个。
五年前,才是郁仪的巅峰时刻。
侦查学临床医学双学位的他,年纪轻轻就进入市局。
成为一名针对前线作战警员的教官,但却在就职不足五年后突然宣布退役。
慕光微微眯起了眼睛,视线缓缓下移,最终凝聚到郁仪双腿上。
关于他退役的原因众说纷纭。
但其中知名度和可信度最高的一条是。
——他受伤了。
郁仪将湿漉漉的刘海捋到脑后,露出光滑平整的额头。
“跟着我走,备用发电室的位置在电工厂西侧右拐约四十米处。”
慕光顺从的跟在他身后,眼睛冷的惊人,像是夜色中觅食的野兽。
郁仪所参加的最后一次任务,是针对缅甸一个跨境贩毒组织的打击收网。
本该在警校中安安稳稳搞培训的郁仪不知为何突然上了前线。
而那次任务之后,郁仪便主动辞去了前线警员作战教官的职务,隐居后勤。
雷雨交加中,一道蓝紫色的闪电猛然批下照亮天幕,映出整贴墙隐蔽而行的刑侦队员们。
慕光形状尖锐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郁仪辞职之后便转入现今的市公安局,同一时间,市局针对王诺的第二次围剿行动由于藏匿在警局中的不放卧底泄密而失败。
慕光透亮瞳孔里的怀疑转瞬即逝。
王诺安插在警方内部的卧底……
会不会跟他有关?
“到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这里了。”
郁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因为白晃晃的浅色衣服在人烟稀少的郊区实在太过显眼。
早在下车前,郁仪就已经脱掉了原先披着的白大褂。
如今他只穿着内衬的黑衬衫,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近乎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慕光缓了缓,借着夜色将自己疑心潜藏。
他转眸对谭设君道。
“队长,信号接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