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的沉默声震耳欲聋。
忽然窗外一道火红的金光划过,莉迪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喜的叫道。
“是打铁花!”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正做的事情,惊讶的转头望去。
谭设君挑的这家餐馆位于空气流通最好的街口。
街道的岔路口围了一圈看客,有人在打铁花。
点点火花迸发出令人震惊的色彩,一朵一朵,璀璨辉煌。
像是天赐的神迹,没有比这更巧的生日惊喜了。
众人打开门,纷纷冲出房间去。
穆晖兴奋的转过头。
“慕哥!快过来呀!”
布满丝带和装饰的房间里,一道黑色的剪影静立其中。
慕光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了那个尖尖的生日帽子,正安静地抬眸望过来。
天色已经很暗了。
穆晖被香槟灌的晕晕乎乎的脑袋察觉出一丝不对,他不解的歪了歪头。
“慕哥,你不过来看吗?”
慕光笑了,他温和的说。
“我对那不感兴趣。”
火树银花很漂亮,可慕光不敢看。
他一直知道,他不能死。
但是如果再看一会,这个“不能”,恐怕就会变成“不想”。
人间太美了,他不敢“不想”,更不敢“想”。
那些洋溢的花火和甜滋滋的香槟酒香,轻易的就能把这缕倔强的孤魂,从奈何桥上一溜烟哄回来。
孤魂远远窥见了这一幕,于是在桥这一头就赶忙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贪恋那些美好。
他会舍不得,他会不想死。
穆晖愣在原地。
青年站在这间五彩斑斓的房子里,一身黑衣,显得与这欢快雀跃的气氛格格不入。
“你又在瞎想什么呢?”
一道带着些不满的声音传来。
手腕被人紧紧攥住,那力道不容置疑,强行拽着他往前走。
高大强壮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慕光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讶。
他抬起脸,顺着握住手腕的那只精壮手臂一路向上看去。
谭设君身上还带着奶油甜甜的香气,他目不斜视,冷着脸道。
“打铁花这种表演多难看到啊,难得碰见一次,不好好看看可就要错过了。”
风声在耳边响,吹出令人难解的调子。
慕光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轻声说。
“连面玻璃都没有,离铁花这么近的话,是很危险的。”
谭设君满不在乎地扬齿一笑。
“哪有铁火花敲不开的玻璃?”
慕光笑笑,摇着头道。
“到处都是敲不开的玻璃。”
谭设君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他片刻,最后无奈的爽朗一笑。
他强行掰着青年肩头,将慕光整个人都方方正正摆在了街道岔路口最好的观景点上。
“那就算了。”
耳边另一道声音响起。
青年转过头,对上郇诚浅色的眼睛。
郇诚朝他友善的笑笑,神色温柔。
“我们在这里帮你守着,你去看看玻璃另一边都有什么。”
铁花飞溅,恍惚中,惹得天光通明。
………
打铁花这种可遇不可求的表演,注定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而在送走了最后一个烂醉如泥的同事,贺弘一便疲惫的伸了个懒腰。
当警察的体力果然都不是盖的。
这些人是真的能嗨,从下午一直玩到了凌晨,等到碰到打铁花表演的时候,他们的游乐场所就几乎转移到了室外。
直到餐馆要打烊,这群玩疯了的家伙才返回,不情不愿得收拾的东西,依依不舍告别。
半米高的香槟塔被喝的一干二净,贺弘一脑袋也有点发晕。
他看眼腕表,甩了甩不甚清醒的头,觉得原定的回家煮碗醒酒汤的计划已经完蛋了一半。
他得回去好好睡一觉,调一下生物钟,不然第二天起来就得变成标准的“美国作息”……
“嗯?”
贺弘一混混沌沌,作为最后一个撤的人,他打好发票走出餐馆,却看到一抹仍然站在街道岔路口的身影。
“慕光?”
贺弘一表情有些惊讶,他走上前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让你先回去休息吗?”
慕光安静的注视着他。
“这种下班后聚餐的活动市局可不给报销,哪有主家离开,让客人买单的道理。”
贺弘一失笑,摆了摆手。
“你这话说的,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青年,贺弘一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慕光,我从刕队那听说你的事情。”
慕光道,“嗯。”
贺弘一神情有些纠结,他反复琢磨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试探性的开口。
“我觉得这个事情吧,你不要想太多,既然已经来到市局了,那就应该跟过去说再见。”
贺弘一抬眸,眼中盛满了关切。
“你也别有太大负担,觉得自己很特殊,这里没有异样的眼光……慕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青年凝视着他,半响,忍俊不禁,轻缓的笑出了声。
“贺弘一,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愿意出来看打铁花吗?”
贺弘一微微愣怔,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
“为什么?”
慕光偏过身,平和的目光落到刚刚众人集聚的地方。
“打铁花确实漂亮。”
但偶一瞬间的悸动,终究敌不过巨大的生的痛苦,那些转瞬即逝的留恋,终将会被滔天的死水和绝望淹没。
夜深,空无一星。
凉风灌进街道岔路口,静得连一声车喇叭都听不到。
贺弘一僵住了,他注视着眼前这道清瘦的身影,说不出话来。
直到青年从他手中抽出发票,他才反应过来指尖里传来的力道轻的简直过分,让人心里一阵一阵发酸。
“别这样说,慕光,你想想刚才大家的生日祝福,那么多人都……”
“祝福吗?”
青年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叫贺弘一辨不出喜怒哀乐。
“但你知道吗?”
慕光缓缓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健康平安这四个字像是讽刺。”
他闭上眼睛,唇边甚至还带着破碎的笑意。
“而长命百岁——则是诅咒。”
“……你在说什么?慕光,你怎么能这样想?”
贺弘一心脏抽搐般的一跳,他酒都要醒了,眉头紧锁急躁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