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纯色带着淡淡的倦意,懒洋洋朝他笑了笑。
“当然是你口中的‘凶手’了。”
刕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感谢凶手?开什么国际玩笑,那可是放下多些残忍案件的连环杀人犯!”
“但那又怎样呢?”
青年反问他。
那双黑棕色的眼睛中闪着光,幽暗不明,叫刕炎一时分不清面前人究竟处在哪个立场。
“我们不得不承认凶手惩罚的的确都是有罪之人,或许他们的行为没有触及到法律边缘,可是在道德上却也足以被判处死刑。”
慕光站起身来,形状优美的肩颈线逆着窗,在室内灯光的投射下,在窗户上映出一片昏暗漆黑的影子。
“刕队,你现在要抓捕的人,可是市民心中的英雄。”
慕光深不见底的眸色中带着些不引人注意的探究,他轻飘飘的问。
“刕炎,如今法律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你还要坚持抓捕嫌犯吗?”
刕炎定定注视着慕光。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斩钉截铁道。
“当然会。”
青年微微眯起眼睛,眸子一紧。
刕炎俯下身将桌面上的文件报告全部收起来,他头也不抬道。
“就像你说的,尽管那些受害者全部道德败坏,但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触犯法律的底线。”
刕炎抬起脸来,一双眼睛中闪着坚定的光,他肃然道。
“但犯下连环杀人的凶手不一样。”
慕光静静注视着他,眼神中含着些许打量。
“城市之光什么的东西,或许听起来是个非常响亮的名字,但事实上没有哪座城市会需要这种玩意。”
刕炎神色格外冰冷。
慕光上一回见到他如此严肃的表情,还是在当初初见时,他毫不避讳地向对方提出缉毒队中存在卧底的事情。
青年眼中划过一丝好奇,他试探性地问道。
“为什么不需要?”
慕光的语气森然,带着些孩童般天真的残忍。
像是一把无情的刀刃,刀剑无眼,丝毫不顾及处在他面前的是何人。
“这世界上多的是不违反法律,却又阴险恶劣至极的勾当,倘若我们无法对此插手,那有一名代理人存在不是更好吗?”
直到此时此刻。
刕炎才终于搞清楚了青年的立场。
他并不是以一个警察的身份向他提出质疑,更无所谓受害者的角度。
眼前的这个青年,像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采用的甚至不是凶手的视角。
他只是在问。
仅此而已。
就如同一个完全度身事外,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一样,仿佛讨论的不是人命关天的案子,只是某道解法上产生了争执的数学题。
刕炎闭了闭眼,态度坚定至极。
“我们不需要城市之光。”
刕炎抬手将追查这则新闻的任务发布下去,他扬起脸,正对那双黑棕色的眼睛。
“判定惩罚的权利不能掌握在个人手中。”
“倘若只要犯了错就会被判处死刑,那么关于罪名大小的定义都必然会变得毫无意义。”
就像无数人请愿,被提了无数次要求将强奸罪惩罚改为死刑的提议一直不肯被通过一样。
不是为了保护凶手,而是为了保护受害者。
一旦死刑变得无比寻常,那么加害者一定会产生“反正都是死,那我就顺手再干一票大的吧”的想法。
而这无疑是在剥夺受害者幸存的机会。
“那些受害者在道德的谴责上的确无法回避。”
刕炎无奈的承认这一点,但他语气一变。
“可谁又能保证道德仲裁者只有一个呢?”
逻辑链在虚空中咔嚓咔嚓的转动,随着刕炎平静无波声音中细微的起伏,恍然昭示了结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衡量尺度,如果判定一个人是否该死的标准掌握在个人心里。”
刕炎冷静的宣判出结果。
“那么或许有朝一日,某个人只是随手扔了个垃圾,就会被判处死刑。”
慕光瞳孔轻微放大了。
刕炎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异象,他接着说。
“而那些所谓的什么城市之光,道德仲裁者……根本没有谁赋予他们判处刑罚的权利,没有人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更何况是以这么残忍的形式。”
刕炎的眼神中闪着寒光。
“那只是一群陷入理想主义,不可自拔的疯子。”
风在窗外轻轻的响。
室内的空气沉寂了半刻,慕光忽然开口。
“你有看过《乌合之众》吗?”
刕炎一愣。
但青年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那句书中有这样一句话。”
慕光缓缓阖上双眸,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手’。”
刕炎却已经似乎明白了他想要说些什么。
他望着慕光,语调确信道。
“我不是那种人。”
慕光面颊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微笑来,他径直路过刕炎,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受情感支配可是一件相当难的事,不过看来你并不是一个会被轻易动摇的人。”
青年微微转过头,室内的灯光落在他身上。
衬的那张脸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习惯,刕队,我由衷的希望你能将它一直保持下去。”
慕光温和的凝视着他,话语中藏着刕炎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深意。
“即便倘若有一天我也身处犯罪嫌疑人之列,也请你务必不要被感情左右。”
他轻轻推开缉毒队办公室的门,回眸笑道。
“切勿——手下留情”
咔嚓一声。
办公室房门自动上了锁。
…………
这场舆论的博弈远比想象中要严峻。
即便警方迅速追查到这篇新闻的发起人,也立刻联系相关平台对此进行下架。
但这样的紧急应对措施,却被群众当成了自知理亏般的掩耳盗铃。
一夜之间,无数新闻页面截屏和警方紧急下架的消息传遍了各大媒体平台。
让整个顺安市公安局警方,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舆论之灾中。
“怪不得当初那家新闻的发起人同意的这么爽快……原来是故意的。”
祁折花背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