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丁亦可那么难过,赵沫远的心也揪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她、安慰她,但看着她不断颤抖的身体,想到她刚才决绝的话语,他的手终是僵在半空,良久,无力地垂了下去。
丁亦可逐渐平静下来,站起身,伸出手:“还是朋友?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搬走。”
听出她坚决要划清界限的意思,赵沫远久久没有动作,半晌方道:“不用,反正我爸一直在催我,还是我搬走吧。”
丁亦可道声“谢谢”,转身离开,阳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圈金色,晃得赵沫远眼睛发酸、生疼,可却舍不得挪开视线。
就这样,赵沫远看着丁亦可的步伐,由虚软变成坚定,挺直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无言地点起了一根烟。
直到傍晚,赵沫远都心神不属地坐在“远”外面的咖啡座抽烟,身边的烟灰缸已是满满的烟头。
见徐斐准备下班,赵沫远叫住他交代:“这几天我要在工作室加班,会少来店里,这边都交给你了。”
敏感的徐斐,则从早上赵沫远借用他手机,就察觉男神和丁亦可肯定发生了什么事,犹豫地问:“你和Coco姐,没事吧?”
赵沫远一笑,按灭烟头,状若无事:“能有什么事?别瞎操心了。”
隔了数秒,赵沫远突生倾诉的冲动:“We Parted As Friends。她说我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才会不自觉地忽视她,所以提出了分手。”
徐斐当然知道“她”指的就是丁亦可,于是探问:“那你呢?”
赵沫远有点玩世不恭:“我?是觉得有点冤,可她又好像真的说中了我之前也没发现的心事。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我的Ex们好像也都这么抱怨过,只是态度没有她那么坚决而已。”
徐斐挠挠头,劝道:“这也正常啊,你怎么能按凡人爱情的模式生活呢? Coco姐这种适合过日子的姑娘,只是一个偶尔投影在你生命里的意外。因为你前段时间都在事业低谷,所以你才有点舍不得Coco姐身上的那种人间烟火气,但你们气场其实没那么match。”
赵沫远站起身:“事业低谷?这个词在我的字典里根本不存在。但分手确实对我们俩都是个优选。”说完,转身向“远”里走去:“赶紧回家吧,要不然你妈你姐又该唠叨了。”
徐斐不太放心,想留下陪陪男神。
赵沫远无谓地挥挥手:“论分手的经验,我是你的N倍。呆会儿我就搬回家里住了。你要是真想住二楼,随时搬过来。”
最近一边忙公司业务,一边躲催婚的老妈,觉得没能好好尽孝的杜修齐,趁杜母外出打牌,陪大病初愈的父亲吃顿安生晚饭。
老杜总看着儿子夹菜的殷勤,想了想公司近来发生的事,心下了然:“我是你爸,肯定站你这边,不用那么殷勤,小于那边我经帮你挡回去了。你也太过火了,怎么能直接就把人家停职呢?唉……”
杜修齐坐下起筷:“我又没降他的官,他还是HRD啊,只是让他去管管引进新ERP系统的事,把原来的工作交给副总监而已。”
老杜总顿了一顿:“你呀。新项目是很重要,但是不要让公司的人产生你被那个雷欧牵着鼻子走的印象,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荏。”
杜修齐看看父亲脸色:“怎么会呢?爸你也说过,Amay等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已经很久了,现在雷欧眼看就要把事情弄成了,前锋在拼命,我这做主帅的,肯定得帮她把大后方安定好,才像话啊。”
话里话外回护之意,老杜总假装不查,不动声色:“你心里有数就行。对了,最近你怎么一直晚上都不回来住?”
杜修齐夹菜的手一顿:“这不是为了项目的事加班么,酒店毕竟离公司近点。”想起了什么,继续道:“呆会儿还得去看走秀的场地,太晚还是住酒店。要不是着急回来看你昨天的检查报告,我晚饭都不想回来呢。”
饭后,老杜总目送儿子车子离开。不久后收到侦探社发来的照片,杜修齐还穿着刚才离开的衣服,一脸关心牵着雷欧的手。老杜总的脸色阴沉下来。
而此刻的杜修齐和雷欧,正在健身房减压。见雷欧举铁举得心神不属,险象环生,杜修齐失落:“我拉你来这儿,是想让你放松,不是让你拼命的。”
雷欧有些挫败地揉着自己的肩,不答。
杜修齐蹲在她面前:“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刚才电话里就一直走神,是赵沫远那边不顺利?”
雷欧仍然不想多说:“是有一点麻烦,但估计问题不大。设计的事情,你又不懂。”
杜修齐有点挫败,但还保持耐心:“什么麻烦,讲给我听听吧?那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吧?”
雷欧心烦地走到其他健身区域:“你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这话太打击人,杜修齐变了脸色,他强忍不快,淡淡说道:“因为担心你,我今天不惜跟我爸撒谎,大晚上拉你上这儿散心。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自作多情,没资格管东管西?雷欧,偶尔依靠一下我,就真的这么难吗?”
雷欧也觉得刚才的话有些重,但又不想卸下铠甲,只好说:“我没有依靠男人的习惯。”
杜修齐更加负气:“好,很好。原来我在你眼里,也就只是个男人?”说完,他转身就走。
雷欧原本正在做着动作,见杜修齐竟然走开,一急之下用力过猛,小腿突然抽筋。
杜修齐忽听身后“咚”一声响,正是雷欧无法保持平衡,跌倒在地。他大惊失色奔回,紧紧地拉着雷欧的腿:“放松,只是抽筋,马上就没事了。”
巨大的痉挛疼痛让雷欧冷汗顿出,眼角也渗出泪水。
杜修齐心痛坏了:“痛你就叫啊,别忍着!”
雷欧紧咬下唇不语,好半天才渐渐缓了过来,虚弱地靠在杜修齐肩上喘气。
杜修齐自责:“都怪我,明知道你累还跟你瞎闹。别生气好不好?”
雷欧呼吸混乱,闭一闭眼睛掩去脆弱情绪:“不是不想跟你说,只是……”
杜修齐心领神会地接话:“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说,对吧?行,我不逼你,咱们慢慢来……”
还在痛苦余味中的雷欧,语声虚弱:“你要实在想帮忙,行,下周要来的那个Deputy CEO Linda是个挺挑剔的人,来Amay之前,还会去上海凌云旗下其他四个品牌的总部。你是地头蛇,帮我好好挑一个足够特别的地方吃饭,要保证不比其他品牌招待他的地方差,还得有特色。”
好不容易获得雷女王倚重,杜修齐心中激荡,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紧紧抱住雷欧:“没问题。放心,无论你在前面怎么冲锋陷阵,我都会是你的最后防线。”
雷欧却把脸别向一边,声音也恢复了日常冷淡:“我累了,想回去。”
杜修齐忙把她拉了起来,雷欧甩开他手,跛着脚自行走出器械区,杜修齐在她看不到的后面,虚扶着她。
不想太早回家,撞到赵沫远或者徐斐都是尴尬,丁亦可巡店之后,回到Amay加班。
Tina抱着成堆的文件过来,下午雷欧去跟赵沫远对接,她就留守大本营,准备下周接待集团Deputy CEO的事宜,这次高层会面可是决定着Patrick×Amay的Marketing Budget,任务重大!
忙了一天,Tina一脸疲累,看见丁亦可奇道:“咦,你怎么还没下班?”又关心了一下工作室那边的进展。
丁亦可头也没抬:“不知道,我下午去巡店了,工作室是老大自己去跟的。”
Tina正伸到一半的懒腰骤然停止,她凑近观察丁亦可——眼睛肿,上了粉,主动加班,又突然不管项目:“你又闯祸得罪老大了?还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丁亦可回避着Tina探问的眼神:“柯南你好,柯南再见。”落实了Tina猜测正确。
Tina惋惜道:“为点小事闹,不划算。早点搞定他,以后受老公委屈,总比受老板委屈强。”
得知两人已经闹到分手的地步,Tina把手里的文件摔在丁亦可面前:“那这些没弄完的报告你接着来吧。失恋最好疗伤法就是别让自己闲着。”
既然情场失意,就更要努力职场得意,丁亦可埋手工作,深夜时分才结束手头事务回了家。楼下,“远”里并没有往日暖暖的灯光,可见,赵沫远已经如下午所承诺的搬走。丁亦可默默站了很久,怅然若失地上了楼。
不见面也好,这样就不会尴尬,其他种种心情,都交给时间去消化吧。但说起容易做起难,丁亦可躺在床上,盯着远处的小熊发呆——对,就是她和赵沫远一起玩抓娃娃机夹到的奖品。
时针一点点地行进,丁亦可还是睡意全无。她起身,摸出四颗褪黑素一起吞下,然后抱着小熊闭上了眼睛。身体平静了,脑袋却放空不了。
“不就是失恋吗?上次已经扛过来了,一开始会痛苦,接着会绝望,没多久就会习惯了。这是个理智的决定,现在和他分手,总比以后再接着憋屈强……一只熊,两只熊,三只熊……”她数到四位数,勉强昏昏睡去。
搬回公寓的赵沫远,集中精力投入设计图。他开着摇滚音乐营造气氛,一边画稿,一边跟着音乐唱两句,状似轻松。
但当他发现自己无意识在图纸上勾勒出的女子造型,酷似丁亦可后,不禁一愣。烦躁中,又碰倒了桌上的饮料,红色液体漫得到处都是,刚画好的示意图也毁于一旦,他忍耐不住,把揉烂的纸团丢在地上,又狠狠踢了桌子几脚。
这个丁亦可,怎么讲什么都不听呢?而自己,是不是又真的一错再错?
次日早八点半,雷欧如常走进公司,没想到却在空荡荡的办公区看到丁亦可的身影。她端正坐在电脑前,认真地查找核对着一些数据表格,面色却略显憔悴。雷欧立刻明白,昨天虽然赵沫远被点醒去找了丁亦可,但两人沟通的结果却未必是皆大欢喜,看样子反而是闹僵甚至分手的节奏。
雷欧眼神复杂,片刻之后无声离开。
在当天上午的买手部例会上,雷欧把跟赵沫远团队对接的任务,分配给了Tina。让丁亦可留在总部,协助接待Linda的事宜,以后,设计部、产基地协调的事情也由丁亦可负责。
散会时,Tina故意留在最后面,问丁亦可:“老大也知道了,所以换我去,免得你们尴尬?”丁亦可没有说话。
在Tina眼里,丁、赵二人分手分得这么匆忙,多半就是一时冲动,她好心道:“沟通有什么进展我都会发在工作微信群里,不会让你感觉人走茶凉的。”
丁亦可没好气道:“谢了啊,你真是太贴心了。”
Tina倒是拍着胸脯,表示凭自己多年恋爱经验,只要是真爱,反复发作来回折腾的几率很大,虽然丁亦可现在铁齿咬定“绝不和好”,但Nothing Is Possible啊!说完,Tina眨眨眼睛走了。
丁亦可心中翻腾,表面上镇定做事,一天下来,不是差点把办公桌上的多肉,当成饮料喝;就是回神时,自己已经在PPT上打了好几排的“远”字。
心神恍惚的不止丁亦可,还有在工作室赶进度的赵沫远。连被珠针刺到手指,鲜红的血涌出来,弄脏了模特身上的白胚布,他都恍然不觉。
Eric过来接手调整工作,对Luna递个眼神:“从昨天Leo来了,他就一直不对劲。”两人都担心地看向台前画图的赵沫远。
不一会,老钱也来到工作室,帮赵沫远拍摄工作花絮,准备后期Patrick×Amay上市时做宣传使用。
没想到,铁磁的关系,也没能让老钱幸免于被迁怒。当他让赵沫远配合抬头拍摄时,赵沫远烦躁地一扔东西:“我现在正忙着呢,你非要这会儿拍吗?”
老钱试探:“脾气这么大,怎么着,沈晋那边又出妖娥子了?”
赵沫远有点沮丧:“这两天几个时尚大V都出了软文,都不看好我和Amay的合作,铁口直断说我根本不懂成衣市场,跨界弄出来的东西肯定水土不服。”
老钱愤愤然,暗自琢磨起舆论层面的反击招数。转脸看见生面孔的Tina,却没找到丁亦可,老钱八卦地问:“那姑娘是谁?雷欧怎么没派小丁来呢,斐斐不是你说你们俩好上了吗?”
赵沫远斜他一眼:“有完没完?”丢下老钱走向工作台。
老钱眯了眯眼睛,以前也就说到赵沫远跟他老爸的事,才能有这么大反应,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他掏出手机,发微信问徐斐:“小丁是不是和沫儿出问题了?”
赵沫远不以为意,拿起做好的腰带,走到Tina和Eric旁边,把腰带系在了人台上的白胚样上:“如何?”
Eric顿了一顿:“Brilliant,点睛。”
见赵沫远看向自己,Tina问:“可以说实话吗?”
赵沫远认真看向她:“说。”
Tina耸肩:“很一般,这条腰带反而让整个结构都失去了平衡。恕我直言,这个胚样,完全没达到你Look上的效果,不像是你正常的水准。”
Eric忙打圆场:“我觉得还Ok,不如先拍张照片发给Leo,听听她的意见?”
赵沫远自己端详,也不甚满意,没有说话,只是摘下腰带、扔在一边,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工作台。
随着Tina依言拍下照片,发送给雷欧。不一会,赵沫远电话响起,视频的那头是雷欧。
雷欧直截了当道:“Tina把胚样调整发我看了,效果确实一般。不过谁都有状态起伏的时候,要不先调整一下,选两款简单的做做?”
赵沫远想了想:“那就选褶皱上衣和不对称裙?这两件都是我高定里经常用的元素,不容易出错。”
雷欧点头:“好,那你就专心先做那两样。随时保持沟通。”
赵沫远略带歉意:“Sorry。我会努力恢复正常状态。”
雷欧看着他,提醒道:“设计师一辈子的感情可以有很多次,但招牌一次都不能砸。Patrick×Amay这个项目,前面是你,后面是Amay,一旦出问题,两个都会一起死。这个道理,你明白的。”
挂掉电话,赵沫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Hello Everyone,把连衣裙和风衣都收起来,我们先对付褶皱上衣和不对称半裙!”
众人看他精神振作,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Ok!”
接着一阵忙碌,把另一只空着的人台搬过来。
赵沫远侧头对着旁边的设计手稿,专注拿工具,披布,剪料,别着珠针,随着他的动作,一件造型优美的褶皱上衣开始慢慢呈现。
Tina和Eric都长舒一口气:这么快就能调整好状态投入工作,服气!一边的老钱,也端起相机,冲着专心工作的赵沫远猛拍:“这才对嘛。”
Amay里,失常了半天的丁亦可,也调整到正常状态。投入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她检查着已经快完工的PPT,长舒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擦黑。
她揉揉酸胀的脖子,收拾下班。边走边点进工作微信群,浏览着雷欧和Tina的对话记录。
雷欧看了看Tina发来赵沫远的褶皱上衣图片,保持水准,总算松了口气。
Tina说赵沫远今天状态一直不对,还好下午恢复了点。雷欧打断,强调群里只谈工作,将话头转到打样面料。
得知想要达到手稿中的廓形感效果,赵沫远手头可以调用的,只有双宫丝这种高成本面料时,雷欧有些犯愁。
这时丁亦可插话:“用其他面料加硬衬不行吗?”
雷欧:“不用硬衬是赵沫远一向的设计风格,因为会影响体感度。”
Tina也发愁,下午她已经找公司的面料供应商问过一圈,确实没有合适的仿绸。
雷欧只好作罢:“让他先这么弄吧。反正双宫丝做出来的衣服效果会更好,Linda那一关说不定更容易过。”
丁亦可捧着手机,突然想起,跟赵沫远在面料图书馆里约会时,曾抚摸过一匹类似于真丝、却挺括感十足的面料……
一念及此,她马上打字:“我知道有一种铜氨丝新面料,没准能用来当双宫丝的替代……”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了,调出手机保存的PPT发进群里。
很快收到雷欧回答:“PPT还可以,第五页和第九页的语法错误改一下;眉头用Paisley Pattern,Linda以前是Terfer的CEO,这个品牌很喜欢用螺旋花纹;另外,通知买手部集体接驾,香水全部用花香型,不能有其他味道。”
丁亦可和Tina都发来骇笑表情,以前就知道Linda脾气暴,很难搞,但没想到居然挑剔到这种地步!
雷欧对她俩解释:“凌云高层的平均在职时长是一年半,她刚上位,这个时候不耍威风,难道要等凉凉了再说?”
看到一向严肃的雷欧也玩梗,丁亦可和Tina夸张地大呼小叫,三人都感到轻松不少。尤其是努力挣脱失恋情绪的丁亦可,雷欧在群聊中“不谈私事”带着同情,而Tina的弦外有音也给她安慰。
女人之间的相处,还真是神奇。雷欧和Tina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用说。这时,又何须去在意彼此之间是对手,是情敌,还是朋友呢?好像都是,好像又都不是。
丁亦可放弃深究,在路过的小吃摊买了一份甜食,大口吃起来。就算再没有胃口,也必须要吃下去,因为甜食不单带来热量,还会带来好心情的多巴胺。只要挺过今天,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哪怕只是一点点。
想起面料的事,丁亦可掏出手机,查询起“面料图书馆”的路径。
赵沫远搬回家,赵父嘴上不说,心里开心得很。
但儿子跟女朋友楼上楼下,甜甜蜜蜜,却突然搬回来,赵父也觉得必有内情。
见赵沫远站在窗边看夜景,赵父轻咳一声走近,首先打开话题:“美国芯片禁运,害我丢了个大单子,走,陪我去钱柜唱两嗓子下火。”
赵沫远无奈:“爸,你很久没出去了吧?钱柜那些都关得差不多了,现在早不流行唱K了。”
赵父一怔,恼羞成怒:“那就过来陪我喝瓶啤酒。”
赵氏父子喝着酒,沉默相对。
赵父酝酿很久,索性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吧,是你甩她,还是她甩你?”见儿子一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赵沫远犹豫了一下:“是她提的分手。”
赵父失望:“你怎么那么没用呢?亏你还是我儿子!”
赵沫远补充:“但根源是她觉得我不够喜欢她。”
赵父转了话头:“……这还差不多。”
见儿子拿起酒杯猛灌了一口,赵父问:“那你喜欢她吗?”
赵沫远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我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分就分吧,反正我和她的感情,本来也还有没有深到怎么着的地步。可这两天下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也说不清什么感觉,总之就是空落落的。”
赵父一拍大腿:“那就是喜欢!去年你闹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颓成这样子。”
赵沫远迟疑:“Maybe。”
赵父恨铁不成钢:“不确定就去找她啊,找到了再弄明白!经济没矛盾,三观还挺合,既然大面上都没问题。吵个架算什么?无非就是点小情趣……”
赵沫远苦笑:“爸!”
赵父一口气跟儿子说了这么多心里话,有些不好意思:“既然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那分手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不管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去争取一次再认命,也比缩在家里阴阳怪气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说完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赵沫远愕然坐在原地,回味着父亲的话。突然间,他骤生一股冲动,起身大步走向玄关。
赵沫远的摩托车驶到了丁亦可家楼下,他看着二楼暗黑的窗口,翻身下车。上楼敲门,然而屋内并无回应。他拿起手机,正欲拔打电话,丁亦可带着哭腔的话却回响在耳边:“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根本不一样,我们两个人的人生根本不一样,所以,就不要再彼此打扰了好吗?”他的动作停滞了。
赵沫远思前想后,不知道怎样面对丁亦可,也不知道再度碰面可以跟她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甩甩头,骑着摩托离开。街角的便利店,丁亦可正拎着袋子走出,两人擦肩而过,都没有注意到彼此。
害怕回家又被老爸念,赵沫远躲去了工作室,深夜时分,这里空无一人。他走到角落里,站在那只穿着连衣裙的人台旁边审视,时不时看看样板图中短发女子的侧脸,与丁亦可娇俏的侧颜重叠。
为什么,不能以她为Muse做出一件完美的衣服?赵沫远突然对自己发起火来,粗暴地撕下了人台上的白胚样,扔进了旁边的废料篓!
转身挥开一张白胚布,在工作台上用剪刀剪出衣片。随着他忙碌的动作,一件线条简约、造型优美的小礼服白胚样逐渐呈现。
在用珠头针调整完细节后,他退开两步端详,伸手拿过腰带,系在人台的腰部位置。这一次,腰带在瞬间便让小礼服设计感十足。
赵沫远拿出手机拍照。此时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清晨四点半。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的丁亦可坐上了前往面料图书馆的公交。缺眠的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放大Tina昨晚发在工作群里的褶皱上衣胚样图,认真琢磨着细节。
然而,任凭丁亦可在面料图书馆的布料陈列区里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印象中的那一匹材料。她有些着急:“明明记得就在这一区的啊?”
找来工作人员询问,才知道那原来是一个日本客户寄放展示的特种面料,已经被一个客户包单,不再展出。丁亦可只得失望离去。
在车站,丁亦可遇上了刚才帮她捡过东西的一个圆脸蓝衣女子,微笑招呼:“好巧,又碰到了。”
蓝衣女子热情接话:“我是旁边新维制衣的采购,最近几个月天天泡这儿。你呢?”
丁亦可失望道:“我着急找一款很像双宫丝的铜氨丝面料,上次明明在这边看到的,可刚才找了一圈都没看到……”
蓝衣女子想了想到:“是纯色浅大地色系,手感很挺括的那一卷吗?”
丁亦可瞪大眼睛:“你知道?”
蓝衣女子点点头:“他们这展出的面料会按季节更换的,所以不在了也正常。不过,我们公司的资料库里好像有类似的,你如果急要,我可以帮你打电话问问。”
丁亦可高兴坏了,连忙恳请对方帮忙。
不一会,蓝衣女子挂掉电话,递过手机,给丁亦可看一张同事发过来的面料照片。
丁亦可审视,几乎不敢相信:“就是它没错!你们公司离这远吗?能带我去看看实物吧?”
蓝衣女子笑道:“我们公司离这倒是不远,可惜我马上就要去海关,没法带你回去。嗯,不过,供应这个面料的经销商公司倒是离这里很不远,要不,你直接联系他们?”
她在名片夹里找了找,最终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丁亦可:“孔经理,你找他就好,说是新维的林小姐介绍的就行。”
挥挥手目送女子上了出租车,丁亦可拿着手上的名片,难掩心中的激动。这真是想喝水,天下马上就来了及时雨啊!不过,警惕的她还是多了个心意,马上把名片拍照给蒋洁,询问那家公司的背景。蒋洁迅速回复:“意大利面料商,业内挺有名气的大公司,好几个大牌的供应商,不过这两年刚进中国,还没合作过。”
放下心来的丁亦可拨通了电话:“喂?请问是孔经理吗?……对,我在找编号UY3320934A的面料……”
孔经理的声音稳重而热情,不单很快确认了面料确实有货,正巧就在附近拜访客户的他,还说可以马上带着面料样板来给丁亦可现场确认。
不多时,两人就在咖啡馆碰面了,丁亦可认真地查看着样板卡的面料,确定它正是自己寻找已久的仿双宫铜氨丝。
孔经理对自家产品相当骄傲:“我们这是专利面料,和真双宫丝有95%以上的相似度。”
丁亦可强压喜悦,冷静压价:“品质当然重要,不过我更关心价格。”
孔经理报了五千米单价30块的高价,还强调:“一分价钱一份货。你看看这手感、这品质,我敢说,全亚州市场上就我们这一家。”
丁亦可不露声色,故作遗憾地推回面料卡:“我最多能接受23。Amay对采购权限控制得很严,看来只能下次有机会再合作了。”说罢,就举手欲叫人买单。
一看丁亦可真要走,孔经理急了——Amay必竟是业内数得着的大客户,这一单虽然只有十来万,可只要开始合作了,就是打开中国市场的绝佳机会!最后,孔经理一咬牙,报了个25的折中价。但是却强调,购买渠道却必须走一家香港公司。
官方串货在业内也比较常见,是以丁亦可不疑有他。两人谈好,最迟三天之后,孔经理就会把用于打版的面料米样寄到Amay,待评估完成之后,双方再走正式的采购流程。
忙了半天,终于能够帮到项目,踏上归程的丁亦可难掩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