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天色，并未因摄政王府的谋划而有半分不同。
书房内，谢云峥正准备在沙盘上推演拜访赵怀安的路线，福伯就碎步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焦急。
“王爷，宫里头传了话，让您即刻上朝，说是有要事相商。”
柳如依停下整理账目的手，抬起头。
“昨日早朝刚过，今日又加早朝，什么事这么急？”
谢云峥将一枚代表赵怀安的棋子放回盒中。
“不会是好事。”
一个时辰后，太和殿。
气氛与昨日截然不同。昨日是清洗后的肃杀，今日却是一种暗流涌动下的亢奋。
小皇帝赵衍端坐于龙椅之上，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
御史大夫王维今日竟没有第一个跳出来，他站在列中，老神在在。
一名资历颇深的老臣出列，跪地高呼。
“启奏陛下！自陛下亲理朝政以来，宵衣旰食，圣明远播。然，国不可一日无母，为安社稷，为固国本，臣恳请陛下，早立中宫！”
话音刚落，立刻有数名官员跟着跪下。
“臣等附议！”
“请陛下早立中宫，绵延皇嗣！”
赵衍小脸紧绷，没有说话。
他的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指节收紧。
这时，陈太后的哥哥，国舅陈瑞安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陛下，太后娘娘亦是此意。老臣以为，太后侄女，也就是臣的孙女陈氏，年方十五，温良淑德，堪为六宫典范，可为皇后候选。”
他话一说完，朝堂上嗡的一声。
另一位侯爵立刻出列。
“臣以为，小女与陛下同年，青梅竹马，亦可堪当大任！”
“我孙家女儿……”
一时间，太和殿变成了菜市场。
一个个名字被报出来，都来自京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
他们不是在举荐皇后，他们是在瓜分后位所带来的权柄。
谢云峥全程一言不发，他只是站在那里，观察着每一个发言者的脸。
直到殿内稍稍安静，小皇帝赵衍才开口。
“摄政王，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谢云峥身上。
谢云峥上前一步。
“此事关乎国本，不可草率。臣以为，当从长计议。”
他说完，便退了回去，再无一字。
这是一句标准的废话，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同意现在就定下。
陈瑞安冷哼一声。
退朝后，摄政王府的马车刚一停稳，柳如依便迎了上来。
“如何？”
谢云峥扶着她的手下车，往书房走去。
“他们想给陛下塞一个笼子，再给笼子上几把锁。”
书房内，屏退了下人。
柳如依亲手为他倒了一杯茶。
“是太后的手笔。”
“不止。”谢云峥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朝中那些老家伙，都想分一杯羹。陈家想要独大，其他人想借联姻制衡陈家，顺便为自己家族谋利。他们把陛下的婚事，当成了一场交易。”
柳如依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枚代表陈家的黑色棋子。
“陈家的女儿，绝不能入主中宫。”
“一旦她成了皇后，陈家便有了名正言顺干预后宫乃至前朝的理由。太后在内，陈家在外，陛下的处境会比现在更难。”
“所以，他们一定会全力促成此事。”谢云峥的指节在桌上轻轻叩击。
“逼着我们反对，只要我们反对，他们就能给王爷扣上一顶‘阻挠陛下大婚，意图操控朝政’的帽子。”柳如依接话。
“堵，是堵不住的。”谢云峥说。
柳如依转过身，看着他。
“那就不堵，我们帮陛下选一个。”
她走到谢云峥身边，取过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
“家世清白，才德兼备，远离党争。”
谢云峥看着这十二个字。
“这样的女子，去哪里找？”
“江南，李家。”柳如依说出两个字。
谢云峥的动作停住了。
江南李家，是柳如依母亲的本家，出过丞相，是绵延百年的簪缨世家。但到了这一代，族中子弟多专注文学，不问政事，早已远离了京城的权力中心。
“李家旁支有个女儿，名唤李清络。我见过她，聪慧通透，性子娴静，一手丹青在江南小有名气。最重要的是，她家这一脉，三代之内都无人在朝为官，与京中各派势力全无瓜葛。”
谢云峥没有立刻回答。
柳如依继续说。
“我们不反对立后，我们只为陛下选一位贤妻，而不是一个政治筹码。这个理由，谁能反驳？”
“王爷若是直接提李家的人，会落人口实。”
“所以，不能由我们来提。”柳如依道，“让陛下自己选。”
次日，谢云峥并未上朝，只托病递了假条。
他进了宫，求见小皇帝。
御书房内，赵衍正对着一堆奏折发愁。看到谢云峥，他立刻丢下笔。
“皇叔！”
“陛下似乎有烦心事。”
赵衍叹了口气，与他的年龄全不相符。
“他们都想让朕娶他们的女儿、孙女。朕看那些画像，每个人都长得一样。”他挥挥手，示意太监将桌上的一叠画卷收走。
“朕不想娶一个只知争风吃醋的女人进宫。”
谢云峥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放到赵衍面前。
“这是莲阁整理的一些备选女子的资料，不单是京城的，还有江南、蜀中等地的一些世家之女。里面没有画像，只有她们的生平、喜好、读过的书、写过的诗。”
赵衍好奇地翻开册子。
第一页就是陈家小姐，上面记录着她善妒，曾苛待庶妹。
第二页是孙侯爵家的千金，记录着她喜好奢华，一件衣服要数千金。
他一页页翻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他翻到某一页，动作停了下来。
“李清络……喜静，善画，读《国策》，曾言‘女子读书，非为嫁人，为明理’。”
赵衍反复读着那句话，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少年人的好奇。
“皇叔，这位李姑娘，你见过？”
“臣的王妃，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说她是个有见地的女子。”谢云峥回答。
赵衍合上册子，把它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