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将手中一份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他。
“这些是天山派最有价值的几处铺面，位置都是一等一的好。若能盘下来，‘通汇’车马行的生意，不出半年，就能覆盖整个北方。”
她的言辞理所当然，全无客套，仿佛是在和他讨论自家铺子的账目。
谢云峥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却没有低头去看。他的手指摩挲着册子的封面，凝视着她的脸。
“这些，本就该是你的战利品。”他沉声道。
“柳如依，若无你之前的步步为营，便不会有我的今日。这份功劳，我不认，天下人也该认。”
柳如依闻言，心头微动，抬起头看他。
恰在此时，谢云峥伸出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带走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墨痕。
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
两人都是一怔。
密室内的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柳如依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率先打破了沉默。
“楚银环和谢钧倾，你打算如何处置？”
谢云峥收回手，仿佛方才的动作从未发生过。他从善如流地接话，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肃杀之意。
“斩草除根。”
“别杀。”柳如依摇头。
她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
“一个死了的天山圣女，很快就会被门派塑造成殉道者，被人遗忘。但一个被门派抛弃、被你踩在脚下、屈辱活着的‘圣女’，才是天山派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耻辱柱。”
她看着谢云峥，继续说下去。
“让她活着，让她亲眼看着她所倚仗的一切分崩离析，看着她引以为傲的门派因她而蒙羞百年。这比杀了她，有用得多。”
“至于谢钧倾……”柳如依的唇边勾起一抹冷意，“让他活着，让他用那只废掉的手，清醒地看着自己从云端跌落泥潭，看着他曾经看不起的人主宰他的生死。这比一刀杀了他，要痛苦得多。”
谢云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狠绝却又充满魅力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想要的，早已不只是一个旗鼓相当的盟友。
他们的命运，从她成为他的妻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柳如依……”他轻声呢喃着。
柳如依不解抬头，谢云峥的唇角如春风拂过她的额头。
她心尖一颤。
谢云峥温柔笑着看她：“我很高兴你是我的妻。”
柳如依凝眸看着他，半晌，唇角也微微扬起，少女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我也很高兴……你是我的夫。”
新帝登基第三日，晨光熹微。
摄政王府，浅溪轩深处的密室之内，烛火彻夜未熄。
柳如依站在那张巨大的京城地图前，上面用朱砂圈出的标记，是天山派倒下后留下的商业版图。她那张曾被京城传言“枯槁腐烂”的脸，此刻光洁如新剥的荔枝，不见半分病容。
巧织站在一旁，捧着厚厚的册子，声音压得极低，快速汇报。
“城东的‘仙客来’酒楼，是天山派在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每日流水惊人。城南的‘百草堂’，是他们搜罗奇珍药材、暗中敛财的据点。还有城西的绸缎庄，城北的几处当铺……”
柳如依静静听着，手指在地图上“仙客来”的位置轻轻一点。
“这些，我要全部拿回来。”
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巧织停下汇报，抬头看着自家主子。那张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猎人清点猎物时的专注与冷静。
正在此时，密室的门被推开，谢云峥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
巧织立刻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掩上了厚重的石门。
密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云峥的到来并未让柳如依有任何局促，她甚至没有转身。
“大局已定？”
“定了。”谢云峥回答，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地图，“朝堂上最后一批钉子，都拔干净了。”
柳如依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她转过身，正视着他。
“我的死讯，为你肃清朝野提供了最好的掩护。如今，我需要一个活过来的身份。”
她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而是在陈述一个必要的事实。
“一个死去的摄政王妃，除了博取一些同情，再无用处。但一个活着的，能把天山派这些产业变成黄金的柳如依，对你有用，对我更有用。”
谢云峥看着她，这个女人总能清晰地剖析利弊，将一切都摆在台面上。
他没有反驳，反而点头赞同。
“时机正好。全京城都以为你为了本王‘惨死’，你的‘复活’，会比任何一道圣旨都更有分量。”
他伸手，指尖触碰地图上“仙客来”的朱砂圈。
“就在这里。本王会在此处设宴，为你正名。”
柳如依的唇角动了一下。
“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本王的摄政王妃，不仅活着，还是本王平定乱局的最大功臣。”
“功臣之名，我不在乎。”柳如依直接打断他，“我只要这些铺子，名正言顺地归我所有。”
她要的不是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谢云峥对此并不意外。
“它们本就是你的战利品。”他说道，“摄政王府会出面，将这些查抄的产业，‘赏’给你这位功臣。”
一个“赏”字，便将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好。”柳如依不再多言，重新转向地图，“那就让这场戏，唱得再大一些。”
午后，数十骑快马从摄政王府疾驰而出，奔向京城各处。
一张张烫金的请柬，以雷霆之势，送到了京城各大官宦世家、皇亲国戚以及顶级商会的手中。
请柬内容简单至极。
三日之后，仙客来酒楼重开，摄政王府设宴，恭请各位光临。
落款是摄政王府的大印，鲜红夺目。
请柬上，对宴请的名目、缘由，只字未提，更没有出现柳如依的名字。
这含糊其辞的邀请，让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都炸开了锅。
仙客来酒楼，那不是叛国妖派天山派的产业吗？刚被查抄，摄政王就急着接手设宴？这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的立威，还是有更深层的图谋？
一时间，猜测纷纷，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