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依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甚至能想象出门外,谢云峥那张冷硬决绝的脸。他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半分不舍。他只是在处理一个“麻烦”,一个“威胁”。
她和承安,就是那个麻烦。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这地下密室的阴冷更甚,从她的四肢百骸涌起,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背叛。
原来这就是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推入深渊的感觉。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荒谬感。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敢?
他将自己的妻子和亲生儿子,当成怪物一样,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石室里,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毕剥声,和承安平稳安详的呼吸声。
柳如依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扇绝情的石门。
看,又有什么用?
求饶吗?哭喊吗?
那不是她柳如依。
她收回视线,强迫自己打量这个即将成为她们母子囚笼的地方。
石室很空旷,四壁是打磨平整的青石,冰冷而坚硬。除了她和承安身下的石凳,以及角落里那个巨大的玄铁箱和十几只琉璃瓶,再无他物。
这里是王府最深处的密库,坚不可摧,与世隔绝。
一个完美的坟墓。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石凳上安睡的儿子身上。
承安小小的身体,依旧被那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包裹着。他的小脸蛋红扑扑的,睡得香甜,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
那同频闪烁的光,是这冰冷石室里唯一的光源和暖意。
柳如依走过去,蹲下身。
她伸出手,指尖的金色印记依旧明亮,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触碰到了包裹着承安的那层光晕。
没有阻碍。
她的手指穿过光晕,落在了儿子温热的脸颊上。
就在指尖接触到承安皮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顺着那道金色的印记,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种纯粹的,安宁的,带着甜美梦境的满足感。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片温暖的海洋,承安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鱼,在里面自由自在地游弋。
这就是……承安的梦?
柳如依的心,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狠狠撞了一下。
她不是怪物。
这也不是什么邪恶的污染。
这是一种链接,一种血脉相连,超越了世间一切的羁绊。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摊开在烛火下。
食指指尖,那个繁复古老的金色图腾,正随着承安的呼吸,平稳而有节奏地一明一暗。
她能感觉到他。
那么,谢云峥呢?
那个男人,在她指尖亮起金光,在承安身上泛起光晕的那一刻,他看到的,是什么?
是威胁。是失控。是必须被立刻隔绝的异类。
柳如依闭上眼。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在谢云峥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有两种分类:可控的,和不可控的。
一旦被归为“不可控”,无论你是谁,是他的部下,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妻子和儿子,下场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彻底掌控,或者,被彻底销毁。
他刚才的举动,不是一个丈夫和父亲的抉择,而是摄政王对潜在风险做出的最迅速、最冷酷的处置。
他们之间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已经随着那一声落锁,彻底粉碎。
从今往后,她不能再指望他。
她只能靠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柳如依猛地睁开眼,那双漂亮的杏眸里,最后一丝侥幸和软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韧。
她要出去。
她必须带着承安离开这里。
她开始冷静地分析现状。
这间石室,是王府的核心机密,必然守卫森严。强行突围绝无可能。
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她和承安身上的这种异变。
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清楚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如何运作,能不能为她所用!
她不再迟疑,盘膝在承安身边坐下,学着话本里修道之人的样子,凝神静气,试图去感受体内那股随着经脉流淌的暖流。
那股力量,源头就在她指尖的印记。
它随着每一次与承安的“共鸣”而壮大一分,然后散入四肢百骸,温养着她的身体。
这种感觉……
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让她之前因为耗费心神而产生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这到底是什么?
就在柳如依沉下心神,全力探索这股神秘力量时。
忽然。
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毫无预兆地,从石室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那不是来自承安的,温暖而平和的共鸣。
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孤寂与渴望的……呼唤。
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
柳如依的思绪被打断,她豁然睁开双眼,循着那股感觉的来源望去。
视线,精准地落在了石室的角落。
那里,静静地摆放着那个巨大的玄铁箱,和十几个用火漆密封的琉璃瓶。
是那条鱼!是那些金水!
柳如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摊开自己的右手。
只见她食指上的金色印记,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它不再与承安身上的光晕保持同频闪烁。
而是在原有的明暗节奏之间,插入了一种极其快速的,微弱的颤动。
就像一颗心脏,在平稳的跳动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杂乱的颤音。
而那丝颤音的频率,正与角落里传来的那股冰冷呼唤,遥相呼应!
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不仅能连接到承安,还能连接到那个玄铁箱里的东西?
这个猜测,让柳如依的头皮一阵发麻。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玄铁箱走去。
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呼唤就越是清晰。
它在渴望。
它在乞求。
它像一个被关在黑暗囚笼里无数年的囚徒,终于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正用尽全力发出求救的信号。
柳如依停在了玄铁箱前。
这口通体漆黑的箱子,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件死物。
她甚至能“看”到,箱子里面,那条沉在水底的赤金锦鲤,额头上的金色印记,正散发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