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的喧闹，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护卫压了下去。
可那名异族女子凄厉至极的喊声，还是穿透了层层院墙，清晰地传到了后花园。
“圣女？”
谢云峥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底方才还盛满的温柔笑意，此刻已然冷却。
他看向柳如依，却见她脸上也写满了困惑。
柳如依可以确定，自己的人生轨迹里，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女人。
至于什么“圣女”，什么“背叛神明”，更是闻所未闻。
“去看看。”
谢云峥沉声开口，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重新回到了身上。
两人安顿好谢承安，让他跟着管家先回房，随后便并肩朝着前厅走去。
前厅之内，气氛肃杀。
闹事的女子已经被两名高大的护卫制服，死死地按跪在大厅中央。
她身上的衣物古怪至极，由不知名的兽皮和色彩斑斓的羽毛缝制而成，头发编成无数细小的辫子，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沟壑，一看便知来自某个与大周截然不同的地方。
一股淡淡的海水咸味和草木气息，在她身上交织。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死死攥在手里的一块玉佩。
那玉佩通体漆黑，质地温润，竟与柳如依从小佩戴的那块墨玉，一般无二！
唯一的区别，是上面的纹路。
柳如依的墨玉佩上，雕的是一朵含苞的莲花。
而那女人手里的，却是一轮清冷的弯月。
她一看到柳如依缓步走入，目光瞬间就黏在了柳如依白皙的脖颈上，在看到那朵莲花墨玉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
“你……你果然是她的女儿！”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滔天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的悲恸和敌意。
“你这个叛徒的女儿！你怎么还有脸戴着圣女的信物！”
女人嘶吼着，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想要扑向柳如依，却被护卫按得更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柳如依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谁？你认识我母亲？”
关于母亲的身世，是她心里埋藏最深的一个谜。
她只知道母亲是江南人士，早早病故，可外祖李家上下，却对此事讳莫如深，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难道，这个疯疯癫癲的女人，知道内情？
“我认识她？呵呵……”女人发出一串凄厉的笑，笑声尖锐刺耳，“我当然认识她！她是我们‘拜月部族’数百年才出一位的圣女！是月神赐给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可她呢？”
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泪般的控诉。
“她为了一个外族的男人，背叛了我们的月神，抛弃了她的所有族人，一个人逃到了你们这片肮脏污浊的土地！”
“你知道吗？因为她的擅自离开，月神收回了庇护，我们的圣泉枯竭，族地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灾祸！无数族人，我的亲人，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拜你这个叛徒的母亲所赐！”
字字句句，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柳如依的心上。
母亲……不是江南人？
而是来自一个叫“拜月部族”的海外部族？
还是他们的“圣女”？
这……这怎么可能！
“你胡说！”柳如依下意识地反驳。
“我胡说？”女人惨然冷笑，奋力举起了手中的弯月玉佩，“看清楚了！这是我们部族大祭司的信物！而你脖子上的莲花，是圣女的信物！两块玉佩本为一体，合二为一，才能开启我族圣地的最终秘密！你敢说，你不认识它？”
话音未落，柳如依便感到胸口一阵灼热。
脖子上的墨玉佩，正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温热的暖意，仿佛在与那块弯月玉佩遥相呼应，产生着某种奇妙的共鸣。
这个事实，比女人任何的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她说的，恐怕是真的。
“我母亲她……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柳如依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我怎么知道！”女人的情绪再次崩溃，“或许就是为了你们这些中原男人廉价的花言巧语！我们伟大的圣女，竟然会爱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这是对神明最大的亵渎和耻辱！”
她口中的商人，指的自然是柳如依的父亲，当朝户部侍郎，柳长青。
谢云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杀伐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放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在本王面前，注意你的言辞。”
女人被这股气势骇得浑身一抖，脸色煞白，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输：“我……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不是她，我们的部族不会衰落至此！”
“云峥。”柳如依伸手，轻轻拉住了准备发作的丈夫。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扭曲了面容的女人，心中翻涌的情绪，竟慢慢平息下来，转而生出一丝复杂的怜悯。
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母亲刻骨的恨意之下，埋藏着的是何等深沉的爱与失望。
“你叫什么名字？”柳如依冷静地开口，“你来大周，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女人愣住了，她设想过柳如依的种种反应，或是惊慌，或是愤怒，或是抵赖，却唯独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叫乌娜。是拜月部族，现任的大祭司。”
“我来找你，是为了拿回属于我们部族的东西。”
乌娜的目光，如同一把钩子，死死地锁在柳如依脖子上的墨玉佩上。
“只要拿回圣女信物，我们部族，就有希望……重新获得月神的眷顾。”
柳如依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拜月部族，圣女，月神，李家……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串联，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她心中默念，一道无形的指令，已经通过莲阁的秘密渠道，传了出去。
“查！立刻去查所有关于海外‘拜月部族’的记载！特别是，与江南李家有关的一切！”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母亲的身世之谜，背后牵扯的，绝不仅仅是一个部族的兴衰。
这块小小的玉佩背后，或许藏着一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的秘密。
迎着乌娜那混杂着期盼与仇恨的目光，柳如依缓缓开口。
“信物，我不能给你。”
乌娜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