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钱掌柜等人凑在一起,看着手中的宣传册,又看看台上那对夫妻,心中翻江倒海。
“疯了,真是疯了!王妃做生意,自古闻所未闻!”张万金喃喃道。
“她有摄政王撑腰,有什么不敢的?”钱掌柜压下心中的震动,冷哼一声,“不过,她以为做生意是请客吃饭吗?京城这潭水,深着呢。我们几家盘踞了数十年,根基稳固,岂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说撼动就能撼动的?”
李四海点头附和:“没错。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他们依旧轻视。
一个女人,即便贵为王妃,在他们这些老江湖眼里,终究上不了真正的台面。
仙客来酒楼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回了摄政王府。
周嬷嬷连滚带爬地冲进福安堂,她甚至顾不上被门槛绊倒的狼狈,手脚并用地爬到岳清秋的床前。
“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岳清秋正靠在床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帐顶的福字纹样。被禁足后,她整个人都枯槁了下去,原本精明的面容只剩下深深的褶皱和怨气。
“嚷什么。”她有气无力地呵斥。
“是……是柳如依!”周嬷嬷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恐,“她没事!她活过来了!”
岳清秋的身体僵住。
“今天仙客来的大宴,就是为她办的!摄政王殿下……不,是谢云峥,他亲手牵着柳如依,告诉所有人,那是一场苦肉计!是为了扳倒天山派设的局!”
周嬷嬷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岳清秋的心上。
苦肉计?
她没事?
那个被她诅咒了千百遍的女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扳倒天山派的功臣?被谢云峥当成骄傲,当成珍宝,在全京城的头面人物面前,风光无限?
“她……她还说……”周嬷嬷不敢看老太太的脸色,哆哆嗦嗦地继续汇报,“她要开商号,叫什么‘江南忆’,铺子就开在……开在墨韵阁!”
墨韵阁。
那是大房的脸面,是谢钧倾和楚银环住过的地方。
如今,要变成一个商女卖东西的铺子。
这不只是打脸。
这是把大房的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
岳清秋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向周嬷嬷,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眼前一黑。
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床枕上,彻底昏死过去。
最后的希望,那点靠着柳如依“死亡”而生出的恶毒快意,彻底破灭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霉菌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听说了吗?仙客来酒楼的事。”一个狱卒压低了嗓门,对同伴说道。
“怎么能没听说?摄政王妃死而复生,这事儿都传遍了!啧啧,真是好手段,用自己的命做局,把天山派那帮牛鼻子一锅端了。”
“可不是嘛,现在谁不夸王妃一句深明大义,智勇双全?听说摄政王宝贝着呢。”
他们的闲聊,一字不落地飘进了相邻的两个牢房。
隔着厚厚的墙壁,楚银环疯癫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原本高傲的神情凝固成一个古怪的表情。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随即尖叫起来,“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她死了!我亲眼看到她的头颅!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柳如依!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
怨毒的咒骂回荡在空荡的地牢里,却只换来狱卒不耐烦的呵斥:“吵什么吵!再嚎就给你堵上嘴!”
隔壁牢房,谢钧倾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他那只被“红颜枯骨”废掉的右臂,如今只剩下一截干瘪的骨头,用破布随意包裹着。
当狱卒的交谈传进耳朵时,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柳如依没死。
他拼上一切,亲手“毒杀”的女人,没死。
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不是什么拨乱反正的小侯爷,他只是一个被柳如依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一个亲手把刀递给敌人,捅向自己家人的蠢货。
无尽的悔恨,将他彻底淹没。他的精神世界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他不再哭,也不再闹,只是那么坐着,双眼空洞,陷入一片混沌。
与福安堂的死寂和地牢的癫狂不同,墨韵阁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被彻底清扫干净,楚银环留下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图纸和一箱箱从江南运来的货品。
柳如依坐在主位上,翻看着手里的账册,神情专注。
“小姐,这是您要的会员卡样式,请了京城最好的师傅用檀木做的,一共三百张。”巧织将一个漆盒呈上。
柳如依打开盒子,拿起一张薄薄的木片。上面用烙铁烫印着精美的睡莲印记和“江南忆”三个字。
“很好。”她放下木片,“告诉师傅,加急再做一千张。”
“一千张?”巧织有些惊讶,“小姐,京城里哪有这么多贵妇人?”
“谁说会员卡只给贵妇人?”柳如依抬起头,“开业酬宾,凡单次采买超过五十两银子的,皆可获赠一张。持此卡,日后在‘江南忆’所有铺面,采买皆可享受九折优惠。每年生辰,还可凭卡领取一份贺礼。”
巧织听得一愣一愣的。
“还有预售。”柳如依指向桌上的一本画册,“这是下一批的新品图样,告诉客人们,可以提前付定金预定,不仅能保证拿到货,价格还比开业后便宜半成。”
会员制、预售、开业酬宾。
这些经营方式,在京城闻所未闻。
“小姐,这样……我们岂不是亏了?”巧织担忧地问。
“目光要放长远。”柳如依合上账册,“前期让出去一点利润,是为了更快地打开局面,笼络人心。只要‘江南忆’的名声打出去了,钱,有的是时候赚。”
她的布置,有条不紊,指挥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