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大周最顶尖的武者,就那么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僵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甬道,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烟尘,还在缓缓飘散。
柳如依做完这一切,才终于将视线,从谢云峥的脸上,挪到了那些被定在半空的暗卫身上。
她轻轻地,一步一步地,从那个破碎的门口走了出来。
高跟的绣鞋,踩在满地的碎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走到谢云峥的面前,站定。
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三尺的距离。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的睫毛,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下,那几不可见的金色流光。
她没有再看他,而是抬起头,环视着这座困了她许久的,华丽的牢笼。
然后,她吐出了一句让谢云峥永生难忘的话。
“这座王府,困不住我。”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比万钧雷霆更重,砸在谢云峥的心上。
甬道里的空气,凝滞了。
那些被定在半空的暗卫,成了这幅诡异画卷中最荒诞的点缀。
谢云峥的呼吸停了半拍。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以为自己了如指掌的女人。
她抱着他们的儿子,站在他亲手打造的,已经崩塌的牢笼之前。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只有平静。
一种俯瞰众生的,神明般的平静。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恐惧。
困不住她?
是啊。
他用玄武岩,用天机阁的镇灵印,用整个王府的地脉大阵,铸造了一座他认为固若金汤的囚牢。
结果,她只用了一根手指,就从里面将它拆了。
他困住的,从来都不是她。
他困住的,只是自己可怜又可笑的,凡人认知。
“你要去哪里?”
谢云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干涩无比。
柳如依没有立刻回答。
她甚至没有看他。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怀中承安的脸颊。小家伙睡得很熟,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身上那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安宁而温暖。
做完这个动作,她才将视线,缓缓移回到谢云峥的脸上。
“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她的回答,再次将他所有的侥幸击得粉碎。
“放了他们。”谢云峥的下颌线绷紧,示意那些还僵在半空的暗卫。他们是他最忠心的手下,此刻却成了她用来示威的活靶。
柳如依的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听不见的嗤笑。
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心念微动。
“扑通!”
“扑通!扑通!”
那几名大周最顶尖的武者,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他们砸在坚硬的碎石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而后便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整个过程,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谢云峥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是警告。
再有下一次,掉下来的,可能就不是活人了。
“柳如依!”他压抑着翻腾的气血,“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承安是我的儿子!你不能带他走!”
他终于抛出了自己唯一的筹码。
血缘。
亲情。
听到这句话,柳如依终于有了今天第一个,称得上是“剧烈”的反应。
她笑了。
不是那种冰冷的,嘲讽的笑。
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觉得无比荒谬,无比好笑的笑。
“你的儿子?”
她重复着这四个字,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他的面前。
“谢云峥,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儿子的?”
她的质问,不高,不响,却字字诛心。
“把他关在不见天日的石室里,用你根本不了解的力量去镇压他,让他日夜在不安中啼哭,这就是你身为父亲的爱?”
“你口口声声说保护,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伤害他!”
“你甚至不知道,他身上的力量,每一次躁动,都是因为他在呼唤我!他在害怕!他在求救!”
“而你,却把这种血脉相连的呼唤,当成是邪祟的低语!”
柳如依的声线陡然拔高,那股沉寂在她体内的古老威严,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再次升腾而起。
金色的流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下疯狂流转。
整个甬道,都被这股力量压迫得嗡嗡作响,墙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谢云峥在这股威压之下,竟然后退了半步。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原来是这样……
原来,承安的每一次哭闹,每一次“污染”的加重,都是在向他的母亲求救。
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加固了他们之间的隔绝。
是他亲手,将儿子的求救,变成了穿心的利刃,反复刺向自己的妻子。
“我……”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辩白。
说他不知道。
说他只是太怕失去他们。
可是在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她说得没错。
他错了。
错得彻头彻尾。
柳如依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眼中的波澜,已经平息。
“谢云峥,你不是爱我们。”
“你爱的,是你自己一手掌控的,那个所谓‘正常’的家。”
“任何超出你认知的东西,你都会视作威胁,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清除,或者……囚禁。”
“我们,不是你的家人。”
“在你眼里,我们和那个被你镇压在箱子里的东西,没有区别。”
她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看他。
这个男人,已经不值得她再浪费任何心神。
她抱着承安,转身,向着甬道的出口走去。
她的步伐很稳。
没有丝毫的留恋。
谢云峥僵在原地,任由那些话,一句句,一遍遍,凌迟着他的神智。
不是家人。
是和他镇压的东西,没有区别的……怪物。
不。
不是的。
眼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即将走出他的视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理智。
他几乎是本能的,冲了上去。
“如依!”
他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是用力的钳制,而是一种近乎乞求的,绝望的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