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掌柜听到解老九的名字后，神情微凝，本来打算去拿烟杆再抽一口水烟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不过，这一短暂的凝滞很快就被花掌柜掩饰过去了。
他拿起烟杆却没有抽，而是干咳两声，问道：“你们想打听解老九？打听他做什么？”
我又笑了起来，说道：“有意思。只听说过雇主询问消息贩子的，还没见过消息贩子能反问向雇主打听消息的。”
花掌柜闻言，神色有些不自然，说：“行有行规，花某自然不会打探雇主隐私。只是你们若想知道解老九的事情，之前预付的三百大洋可不太够。”
方才我不过只问了花掌柜两三个问题，现在他便说我预知的信息费用光了。
看来这消息贩子的开价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我微微一笑，探手入兜，便摸出一沓法币放在桌上，对着花掌柜推了过去。
在1931年，民国的法币还没大幅度贬值，虽然纸币如大洋、金条等硬通保值，可在大宗交易中，在1938年以前，法币的价值还是受人认可的。
我这一叠法币推过去，少说也值上千块大洋。
花掌柜见钱眼开，一下子便笑得和煦如三月春风，矜持而热络道：“阁下想知道解老九哪方面的事情？”
“任何方面。”我干脆了当地说道。
花掌柜又笑了笑，他很爱财，可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像那些市井之徒，见到钱后就恨不得马上搂进怀中。
花掌柜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一名身着旗袍，体态玲珑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进来后，柔柔地冲花掌柜喊了声“老爷”。
花掌柜眼睛微眯，挥手便让她将桌上的法币收走，又朗声吩咐下人，要他们端些点心，再泡一壶热茶过来。
我静静地看着花掌柜使唤着下人，没有阻止，也没有去碰那些人端到我和姚半仙跟前的茶水点心。
出门在外，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轻易去碰别人提供的吃食，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都懂的道理。
花掌柜见我们不喝茶水，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灌了一口碧螺春，才好整以暇地说道：“要说起那解老九，那说来话可就长了。”
“没关系，花掌柜慢慢道来便是，我们还不赶时间。”我看着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花掌柜，风轻云淡道。
花掌柜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姚半仙，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解老九，本名解东林，他家祖上就是扬州人。”
“扬州以前盐商多，富商巨贾数不胜数。盐商有钱，有钱就会怕被没钱的人惦记上，所以每户盐商家中都会聘请大量的武师护院。”
“解老九的祖上就是武师出身，很厉害，相当能打。”
“道光年间，扬州有一户魏姓盐商做事特别张扬，喜欢炫富，为此没少被一些打家劫舍的强盗盯上。”
“但就因为那户人家重金聘请的解老九的祖上护院，魏姓盐商一直过得相当滋润，所有妄图打他家主意的强梁都死了，被沉河喂鱼。”
“直到后来那户盐商因为卷入一宗大案，受了牵连被查抄家产，解家祖上才遁逃离开扬州，与那户人家划清界线。”
“数年之后，风波渐熄，解家祖上才又回到扬州，却不再给富户看家护院，而是不知从哪招揽来一批人，堂而皇之地在城里开起了镖局。”
“解家镖局的生意做的很大。没多久就垄断了扬州九成以上的镖银运输。不仅是盐商富户们愿意找他们护送钱财，就连清末的扬州知府，也愿意雇佣解家镖局的人运送税银入京。”
“解家盛极一时，从道光十二年到咸丰二年，解家在扬州可谓是地下世界的土皇帝，故旧亲朋，势力眼线遍布扬州的各行各业。”
“甚至有段时间，就连当时的扬州官府也不得不多卖谢家几分面子。”
“只是万事有兴盛之年，便有衰败之日。”
“转过年到了咸丰二年年末，太平天国的起义军攻占金陵，并定都于此。扬州与金陵本就是挨着的，自然难以幸免于战火。”
“太平军打下金陵后，次年的二月就进攻扬州。”
“清军与太平军以扬州为战场，相互攻伐了数次，扬州也三次沦陷于太平乱军手中。”
“就因为那三次城破，原本富甲一方，人丁兴旺的谢家迅速衰亡，大量族产和金银细软被掠走，房屋被毁，族人遭遇两军乱军屠戮，死伤殆尽，仅余一房血脉保留了下来。”
“那一房解家血脉延续至今，就成了现在的解老九一家。”
“解家当年的祖产财物基本都被交战双方的乱军洗劫一空，解老九一房的祖辈也是过了很多年才喘息恢复了一些元气。”
“因为太平天国起义，扬州遭受了极大破坏后，解家的幸存者没了资本，也没了人力，便没再开镖局了。而是转而和江淮一带的一些风水师搅合到了一起，渐渐的也做起了找穴摸金的生意。”
我听花掌柜介绍了一大通解家的发家兴衰史，挑了挑眉直接问道：“解老九一家现在有多少人，他们住在哪？”
花掌柜说：“解老九一家如今只有四口人，他排行老九，原本兄弟姐妹共有九人，不过其中五个都已早夭或因下墓遇到意外去世了。”
“如今解家老三已经娶妻生子，金盆洗手不再沾染摸金之事，他一家就住在东关街上，开了一家解家茶楼，很好找。”
“至于解老九和他另两个兄弟的行踪，没人清楚。他们居无定所，有时会在扬州，有时会去镇江和金陵，但有一点，他们在扬州的时候也不会去找解家老三。”
“老三和解家其他几个兄弟似乎彻底闹翻了。”
“解老九居无定所？他也有三十多了，难道一直没结婚吗？”我一听花掌柜并不知道解老九的住处，又皱了皱眉。
花掌柜点了点头，回道：
“解老九一直没成家，不过听说他有两个相好，一个是维扬巷春归楼的头牌宋小涟，另一个是镇江的一位富商之女。”
“你们若想找他，可以去春归楼碰碰运气。不过……”
“不过什么？”我问道。
花掌柜看了我们一眼，不疾不徐道：“不过二位若是想去找解老九晦气，可要当心点。”
“此话怎讲？”
“解家一百年前偌大的家业虽毁于战火之中。可当年在扬州缔结的善缘人脉却还有一些保留延续了下来。”
“你们如果要明着找他麻烦，那在这扬州的道上，也会有三两号人物，来找你们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