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里,以后真能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吗?
叶麻子听了梳着武士髻,穿着武士袍,挎着武士刀的东洋武士说出了这番话,仰天远眺,又想起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子侄叶三里,不由得自嘲一笑。
他是叶麻子,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昔年他家贫脸丑,困苦无依,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能活着挨到二十多岁,实属不易。
就在叶麻子二十三岁的那年,他染上了一种类似天花的传染病,无钱医治,险些丧命。
后来侥幸不死,一张本就不甚讨喜的大饼脸上便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斑点,叶麻子之名,也就自那时慢慢传开了。
脸上长满麻子后,叶麻子又被地痞逼债,走投无路之下愤而拔刀反杀。
那年深冬,大寒,叶麻子在昏暗的小巷里夺刀杀死了三名多次盘剥勒索他的地痞无赖。
从那时起,唯唯诺诺的叶满仓消失了,心狠手辣的叶麻子开始崛起,最终用了六年的时间,一统西城,成为了如今无恶不作,人人敢怒不敢言的城西土霸王。
这么多年来,叶麻子杀人如麻,手上直接或间接沾染上的人命,恐怕比他脸上的麻子还要多出好几倍。
叶麻子不怕被天道报应,他的缺德事做多了,该有的报应估计也已经报应到他身上了。
——叶麻子一共娶了十七房姨太太,有过三十多个女人。
但那些女人,都没有给叶麻子生下一儿半女。
叶麻子也曾遍访名医,寻找根由,包括孙仲梁,以前都曾为他详细诊断过,却发现叶麻子身体并无隐疾,可就是没有子嗣。
市井坊间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说叶麻子是丧尽天良的事情做多了,才由此报应。
叶麻子大怒,却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后来他没办法了,只得从亲族之中寻找继承人培养。除了叶三里,叶麻子原本还有两个表外甥作为接班人候选者。
但是他们都死了,有些痕迹表明,是叶三里背后致使人干的。
叶麻子看出端倪后不仅没有斥责叶三里,反倒觉得他可堪造就。在叶麻子看来,只有心狠手辣之辈,才能保得住他半生无所不用其极得来的家产。
然而叶三里终究是让叶麻子失望了。
除了斗狠,欺压弱小,叶三里毫无城府,也无谋略和远见。
若不是他还稍微知道时不时地拉拢一下手底下的人心,叶麻子简直都要彻底放弃他。
也因此,叶麻子明白,倘若自己一死,西城叶家的偌大家产肯定是保不住的。
别说是以后,就算是现在,如果司徒青和我们钱家一起联合起来对付他,他也无力招架。
叶麻子对于我和司徒青的感观,是既敬且恼。
敬重的,是我们的能耐本事,恼火的,则是因为自大哥落户苏州后,我们这些人合伙做生意把他完全撂在一边了。
叶麻子纵然仍能在西城作威作福,可在如今的苏州城核心圈子里,却是一个被彻底边缘化的人。
别说是钱家、李家、司徒家,就算是其他一起参股做生意的富商,平素也不把叶麻子放在眼里了。
这种被排挤疏离的感觉,自然叫叶麻子恼恨。
也因此,当樱田商会背后的势力派这名东洋武士来与叶麻子接触,想请他帮忙控制苏州地下势力,并为东洋人收集各类情报消息的时候。
这个已经在城西称王称霸了十多年的匪类头子没有多想便同意了。
叶麻子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如果有机会一统苏州地界的灰黑势力,何乐而不为呢?
上海能出现在一个王亚峤,一个杜玉笙,皆是在国内都凶名在外的黑道头子。
那为什么苏州就不能也出一个威震数省的叶麻子?
如果能将司徒青和钱家铲除,在叶麻子看来,以后叶三里接手自己经营多年的势力,也能把位置做的更稳一些。
至少,不会被人随随便便就弄死。
叶麻子想到这里,忽然转头,对那个名为南条的东洋武士道:
“只要钱越的死讯传回来,我保证会配合你们铲除司徒青和德威镖局的其他人。”
“但是,如果钱越一日没死,我便不会立即参与到你们的行动中。这一点,还请南条先生体谅。”
南条斋一闻声,轻蔑一笑:“叶君做事果然谨慎。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请你静候佳音吧。”
……
在叶麻子与东洋人商议对付我们的时候,我带着兄弟们已经离开苏州,直奔湖州方向。
过了湖州,便往南直奔余杭,然后往东直接翻过天目山,走最短的路线直接赶去那座古墓所在的山区。
这是我和姚半仙在出发前商量好的路线。
因为我们已经落后杰罗姆他们一天的脚程了,所以这次,我们没走五年前我和姚半仙两人取道淳安,绕道黄山再折返绩溪的老路线。
比起五年前走过的老路线,我们新定下的这条路线将会节省不少路程。
但犹豫毕竟没走过,在翻阅浙西一带的山林时就必须找当地人当向导了,不然容易迷失方向。
我们马不停蹄地过湖州赶往杭州,在这段路程中,我还不知道原来杰罗姆已经和东洋人联手了。
也不知,如果我们毫无防备地追到杭州,再离开杭州,就有可能遭遇两百多人的武装力量的伏击。
幸好,我们钱家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在杭州也有了些可靠的耳目。
……
杭州老城区,临近保俶塔的老街上,有一家院落很大的客栈。
那家客栈在本地经营百余年,直到上一任东家病故,这客栈便被大哥遣人盘了过来。
杭州附近有个出海口,这年月在杭州活动的洋人和洋商虽不及上海多,但也不是苏州能比的。
因此,在几年前,大哥和杭州的洋商混熟后,也着手在杭城里置办了一些产业,分派了不少人手过来。
如今帮着打理客栈的掌柜名叫吴海,是刘和一手甄选出来的人。
吴海年纪也有四十五六了,原本也是苏州人,这两年因为大哥的分派,便举家搬来了杭州。
不过他的大儿子还留在我们在苏州的纺织厂里管理生产,因此忠诚方面很靠得住。
我们赶到杭州,在这客栈落脚之后,知道我们此来为何的吴海便急忙来到房间见我,张口便道:“越爷,我打听到有东洋人要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