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当我跪在爷爷面前告诉爷爷，我要跟苏词离婚时，爷爷不可置信。
再三询问我想清楚了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在离婚协议上签好字，爷爷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惋惜与心疼，问我：“苏词的是你自己给她，还是我给？”
“爷爷，你帮我给她吧，还有，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你说。”
“如果苏词想和顾然在一起的话，你不要管可以吗？”
爷爷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了我的请求。
似乎是担心我的状态，他老人家小心翼翼地开口：“离婚后，你想去哪里？”
我告诉他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暂时放下顾氏的工作，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看看，感受一下鸟语花香。
我独自来到了西南农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当上了支教老师。
这里民风淳朴，每一个人脸上都没有算计，有的只是童真和朴实。
上完早课，我拉了个躺椅懒洋洋地躺在操场一角晒太阳。
教室里孩子们朗朗读书声和操场上孩子们嬉笑声交织在一起。
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松。
打开手机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打开了和苏词的对话框。
往上翻着，似乎都是我自言自语。
老婆，在干吗？
老婆，想你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
老婆，晚上想吃什么？
老婆，我给你买了你之前想要的包……
她很少回我消息，难得回一次也是一个“嗯”字便把我打发了。
最后的聊天记录定格在我听到她和朋友说出真心话那天。
我说：“老婆，我今天下班早，做了你最爱的红烧小排，在哪呢？我去接你？”
她还是没回我消息。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了吧？
也许是彻底厌倦了我，所以满心欢喜离婚后，也不愿意再给我发一个字，跟我有半分关系。
心底又开始钝痛，长舒一口气后，我告诉自己，既然决定要与过去告别，那就不要再想这些烦心的旧事。
于是我借了同事的小电驴，飞一般地骑到镇上，换了号码，申请新的社交账号。
等我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学校里住校的老师就我一个，四周寂静无声。
我是喜欢寂静的黑夜的，当年被我爸爸在办公室当众打了一巴掌，并亲自撕开我的伤疤后，同学也肆无忌惮地嘲讽我。
“顾淮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臭瘸子！”
我无从辩解，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我的确爹不疼年不爱，只能在夜幕降临时，独自走到花园里悄无声息地流泪。
那时候苏词总是会出现在花园的另一边，我默默哭完她还在那里。
我曾以为这是她对我的陪伴，后来才知道，这是她以前和顾然经常来的地方。
轰隆，一个闷雷中断了我的回忆。
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点，我不禁自嘲笑道：顾淮啊，原来你以前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看校的老黄狗突然朝大门狂吠起来，我担心出什么事情。
于是打开手电筒，朝校门走过去一探究竟。
刚走进，一个曼妙的身影就出现了。
6
“顾淮，我终于找到你了。”
见我愣住了，她欢欣鼓舞的手克制的放下，挤出一丝羞怯的笑容：“顾淮你还记得我吗？高中你因为帮我，跟王奕泽打架，……”
原来是她，记忆里那个柔弱安静的女孩子。
夏黎停顿了三秒，又继续说道：“或许你会觉得我在开玩笑，但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但每次看见你和苏词在一起，我都只能远远的望着，现在你和他离婚了，顾淮，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我怔住了，招架不住夏黎突如其来的热情。
夏黎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治愈我。
她和苏词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人。
苏词高冷，自负，不爱讲话。
夏黎可爱，活泼，才到学校没多久就和老师学生打成一片。
我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夏黎，我觉得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不要给人家希望。
因为我太懂满心欢喜被随意践踏是什么感觉。
期中考后，我跟夏黎的关系好像更进一步了。
这天上完课，我又像往常一样，准备去杂物间搬个椅子出来晒太阳。
刚搬了凳子准备出来，就听到张老师和刘老师在小声议论。
“听说顾淮家里很有钱的，前几天小夏班上的有个同学能回来上学，就是她资助的。”
“真的？那你说他来我们这里图啥？”
“因为是个瘸子，他老婆看不上他，离婚了来疗情伤呢。”
“哎，有钱都治不好瘸腿，难过他老婆不要他。”
他们的对话，和记忆里的同学对我的嘲讽重叠在了一起。
“是个瘸子，没人要。”
“顾淮是个爹不疼爱的死瘸子！”
身体有缺陷的人，在哪里都活该被嫌弃吗？
“谁说顾淮没人要，只要他答应，我随时可以嫁给他！”
夏黎走进来，她没看到在杂物间搬凳子的我，只是气鼓鼓看着他们。
“为人师表，在背后议论同事，你们丢不丢脸？”
“而且，顾淮那么好的人，你们凭什么这么说他？”
张老师赶忙接话：“夏老师，我们也是下课闲聊，当笑话说说而已。”
“笑话也不能乱说，你们给他道歉。”
夏黎并不想这样息事宁人。
刘老师瞬间怒了：“你一个小姑娘，上赶着热脸去贴顾淮冷屁股，他都没说什么，你就在这得理不饶人！”
“你怕不是看上顾淮家的钱了，才在这里替他抱不平？”
夏黎又气又急，“你们不应该拿别人的伤疤出来说事，而且，顾淮这么好的人，值得全世界最好的。”
听到这话，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原来我也是可以被坚定地选择的。
“夏黎……”
我轻声喊出夏黎名字。
办公室里的三个人同时顿了一下。
张老师和刘老师摸了摸鼻子，找了个借口开溜。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夏黎。
夏黎怔怔的看着我，手缓缓环上了我的腰。
我的胸口慢慢被泪水浸湿了。
她带着哭腔，满是对我的心疼：“顾淮，你这么美好，值得被爱。”
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
良久，我环抱住她：“夏黎，我们结婚吧！”
怀里的人儿顿住了。
“如果觉得太仓促的话……”
她抬起头踮起脚尖吻住了我的唇，许久过后才松开。
“我愿意。”
她的眼角红红的。
我的心底涌出一丝歉疚，我让她等太久了。
8
和夏黎确定好关系后，我准备带她回去见一见爷爷。
爷爷看到我带着夏黎回来，高兴坏了。
他说他第一见到这样的我，整个人犹如新生。
爷爷欣慰，随即告诉我：“顾然的婚礼在这个月月底，你爸妈正在筹备。”
顾然结婚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顾然回国，我跟苏词离婚。
挺好，苏词终于得偿所愿。
看着缓缓向我走来的夏黎，我突然就释怀了。
从前就是太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而丢失了太多美好。
如今我们都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幸福，那就真心祝福他们吧。
“爷爷，顾然和苏词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您帮我把祝福带到就好，爸妈估计也不想见到我。”
“顾淮的妻子不是苏词，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
爷爷看出我的情绪，告诉我真相。
顾然的新娘不是苏词，我还是震惊须臾了一番。
这么多年，苏词一直喜欢顾然，我原以为苏词跟我离婚以后就可以得偿所愿，不曾想造化弄人。
看见夏黎温柔的目光，我突然很庆幸。
庆幸我幡然醒悟，珍惜眼前人。
再次见到苏词，是在婚纱店里，当时我正在外面的等着夏黎试婚纱。
背后传来苏词的声音：“顾淮，我后悔了，我们复婚好不好？”
我转身，看见一脸憔悴的苏词，也是微微一怔。
“苏词，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词伸手拽住我：“顾淮，就当一切没发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还是顾家少奶奶，我们回到从前……”
果然，还是因为顾家少奶奶的头衔，她才肯这么伏小做低来跟我求复合。
原本她引以为傲的事业，大多都是因为顾氏的名头才会跟她合作。
现在看来，离了顾家她没以前过得好了。
我冷漠的把手从苏词手里拿开：
“苏词，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对谁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个女人，从来都学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她不要的时候弃如敝履，她想要的时候召之即来。
苏词的表情僵住了。
“顾淮，不要闹了，你这个样子，除了我，还有谁会跟你将就。”
原来在苏词心里，我这种腿脚不便的人是需要别人的施舍的。
可是，她似乎忘了，这条腿是为了救她才变瘸的。
真是可笑，这么多年，我究竟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词还想辩解极具，但此时试衣间的门打开，夏黎一袭白纱映入我的眼帘。
她美的不可方物。
苏词也跟了上来，她高高在上的瞥了夏黎一眼，随即轻嗤一声：
“顾淮，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贱女人，不想跟我复婚？”
想来是我从前给了她太多的滤镜加持，一直以为那个我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小女孩，捧在在手心里爱了十八年的女孩不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如今滤镜破碎，苏词的本性在此刻一览无余的显现出来。
夏黎认出了苏词，没说话，默默地握紧我的手，想要抚平苏词这么多年带给我的伤痛。
我轻轻摇头，宽慰的对她笑笑。
“顾淮，跟这个女人分手，回到我身边，我就原谅你。”
苏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仿佛觉得我会像以前一样，她一发号施令，我便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也是，如果放在以前，我早就上杆子往上凑了。
可是，在她一次次无视我的真心，一次次嘲笑我是瘸子时。
在她说她爱的人是顾然时。
就应该想到，我不再会一厢情愿了。
“夏黎是我的爱人，我的妻子。而你，什么也不是。”
苏词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歇斯底里的想拉我的手：
“顾淮，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你是不是听到了我和她们的对话，才想要离婚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乞求：“我当时是开玩笑的，顾然结婚了，现在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别闹了，跟我回家吧。”
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我嗤笑一声：“苏词，如果不是顾然结婚了，你是不是都不会来找我？”
她在乎的，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外表罢了。
从前是顾然的帅气和他的身份。
再后来是尝尽生活的苦楚后，放不下顾家大少奶奶带来的优越。
被我戳穿，苏词眉宇间闪过意思莫名的慌乱。
“不……不是的，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爱的人是你。”
“已经晚了。”
苏词的身体猛地颤了颤。
我没理会苏词，握紧身边人的手：“她已经不重要了，夏黎，现在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夏黎眼里瞬间发出闪耀的光芒。
10
那天之后，我没再见过苏词，专心张罗起和夏黎的婚礼。
顾然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姗姗来迟，见到我，顾然微微红了眼眶：
“哥，对不起，当年要不是我……”
“都过去了，进去坐吧。”我宽慰的拍了拍顾然的肩。
婚礼浪漫而有序的进行着。
我没想到，苏词会再次出现。
她穿着一身婚纱来到了我面前。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光鄙夷，没有人欢迎她的到来。
她狼狈的朝我走来：“顾淮，顾淮求求你，你回到我身边可以吗？”
她卑微的恳求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而我，却不屑多看她一眼。
“苏词，这里不欢迎你。”
我的声音很冷，不带任何的感情。
“我什么都没有了，事业也没有了，顾家少奶奶也不是了……”
“我错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我爱的是你，不是顾然。”
苏词说完就哭了起来。
原来上次她来婚纱店找我时，事业就已经受到了重创。
起初苏词成立这个绘画工作室，我便不看好。
但她觉得作为顾家少奶奶应该要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当时看她如此坚持，我便动用关系给她成立了工作室。
因为顾氏名声在外，所以人人都让苏词三分，她却觉得这些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来的。
离婚后，她的工作室就一落千丈。
她本以为可以跟顾然结婚，事业还是会恢复如初。
不曾想顾然娶了别人，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工作室也被她所谓的好闺蜜转移了所有资产，还以她的名义借了很多贷款。
再不还钱，她就要进监狱。
所以她想起了我这个大冤种前夫。
她哭的梨花带雨，妄想以为我会和我从前一样，看见她哭就会心疼她。
但我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我只是冷笑一声：“苏词，你到现在还不承认，你爱的是钱，是我顾家的名声。”
“不，不是的。”苏词拼命摇头。
“你一边嫌弃我是瘸子，一边享受着顾家少奶奶光环。”
“离婚协议发给你，你二话不说就签了字，因为你觉得跟我分开，就可以去找顾然，你依旧是顾家少奶奶。”
“可是你却错算了一步，顾然跟别人结婚了，你的顾氏少奶奶梦落空了。”
“所以，你才想跟我复合。”
我一字一句，句句是真相。
她被事实击的步步缩退，试图辩解，却发现哑口无言。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十八年前要把我从福利院带回来？”苏辞气急败坏的质问我。
“呵！”我冷笑一声。
“把你从福利院带回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苏词听到这话，像受到刺激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刀，猛地就朝我冲了过来。
“既然后悔，那就陪我一起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能想到苏词会随身带着刀。
在刀即将要插到我身上的那一刻，夏黎冲了上来，挺身替我挡下了苏词的刀。
“夏黎！”
苏词像疯魔了一样，癫狂的笑了起来：“既然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都给我死，全都给我死！”
她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尽管被保安控制住，还不停地扭曲着身体，想要挣脱。
看着这样疯魔的苏词，我心头涌上强烈的恨意。
可理智让我抑制住想撕碎她的冲动，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夏黎，轻轻将她放到担架上。
“夏黎，你为什么这么傻……”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脸色惨白的夏黎，仿佛一碰就碎。
在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听到苏词在后面叫喊。
“顾淮，你回来！”
“我才是你最爱的人，我才是顾家少奶奶！”
我脸色平静，决绝：“苏词，你让我感到恶心，把你带回顾家，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闻言，苏词愣了一秒，她双眼空的，喃喃自语：“不，顾淮，你是爱我的，你怎么会觉得我恶心呢？”
我不再多看苏词一眼，转头跟保镖说：“把她交给警察。”
救护车外，我只能听到苏词疯狂的怒吼，“我是顾家少奶奶，你们不能这样对我，顾淮、顾淮！”
我没再理会苏词，做错事情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11
不幸中的万幸，刀口不深，夏黎静养一段日子慢慢恢复就了。
苏词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了刑。
入狱那天，听说她哭着喊着，对身边的人撒泼打滚，求我去见她一面。
我自然不可能再理会她的无理要求。
还是顾然带来了她的录像。
画面里，苏词坐在看守所的凳子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她表情呆呆的，全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她哭红了眼：“顾淮，我发现我爱上你了。”
“一开始我确实以为我在乎的时顾家少奶奶的头衔，不、不是的……”
“我最近总能想起你为我做的红烧小排，你每天下班接我回家，给我准备不同的惊喜……”
顾然说：“哥，苏词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我嗤之以鼻，从前我对她好的时候，她看不都看一眼，现在后悔莫及，不是等于犯贱吗。
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地等另一个人。
我关了视频，彻底和过去告别。
“我该去给你嫂子做饭了，她胃不好，饮食要规律。”
我起身，顾然也没再说什么。
他也明白，我们都会向前看，往后余生，我爱的只有夏黎，还有将来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