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之前的曹家大院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甚至从曹家的地牢里逃出来后的一两个星期里，每当午夜梦回，总觉得在和那些瘦的皮包骨，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争抢着猪都不吃的饭，梦里那黑暗的色调让他无限恐惧。
好在那时候身边还有乐乐在，不然肯定熬不过去。
曹家大院所在城市与灵山县相近，可离聚月市的距离却远之又远，等许林驱车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曹家大院依旧在荒郊野外，附近一点儿要发展的意思都没有，月亮初生，树影婆娑，影影绰绰中，几声尖利的乌鸦叫，让人战栗。
喜雀报喜不报忧，乌鸦报丧不报喜。
这么大半夜的，不请自来也不太好意思，正要走，却见不远处的树梢上一只明黄色的鸟雀唧唧的叫了声，飞进了院子里，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身穿家丁衣服的老太太拄着拐棍开门走了出来。
“是来吊丧的吗？跟老身进来吧。”那老太太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颇为恭敬的冲早已下车的许林道。
毕竟是家主的儿子过世了，办事的消息一传出去，光是这一下午，来吊丧祭拜的人都有百十来个，到了她这个年岁，已经很会看人了，那些穿着体面身后带人的几乎都是家主在外结识的富贵人家，而这些看着浑身穷酸气的同样不能小觑，说不准就是哪个知名的道长什么的。
吊丧？听到这两个字，许林愣了，他之前调查过，方家主家他方城固和方和两个了，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也只有他两个人，方家那些分支家族的丧事应该不会在这儿办，方城固前天还好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方和了……
要真是方和过世了，那他和方城固的梁子就结大了……
院子里的灯笼全都换成了白的，许多树的树梢上都挂上了白条，来来往往的家丁和丫鬟穿的依旧是古代衣裳，只是都换成了清一色的白，大门小门上也都挂上了挽联。
踏进后院的门，人就更多了，不大的地儿站着百十来号子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黑色的西装，三三两两的站着，似乎在默哀，越过这些不知道真伤心还是假伤心的人群，正当门的地方摆着口黑漆的棺材。
棺材盖是盖着的，上面摆着几根新摘的柳枝，这个时候还刚刚抽着嫩芽，棺材前长明灯已经点着了，一个瓷娃娃般的孩子正跪在棺材前呜呜咽咽的哭着呢。
棺材旁边放着张精致的木床，床上躺着的应该就是方和了，只是被白布盖着，什么都看不见了。
“家主此时正与家中族老商讨少爷的丧葬之事，少爷刚去，不便请您入大堂，劳烦您在这儿稍等片刻，茶水果品都在那边的桌子上，又有新客来了，老身就不多陪了。”那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不卑不亢的说完，见许林点头，这才拄着拐棍朝门口那边走去。
不多时的功夫，老太太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不是客人，而是络绎不绝的送丧葬用具的，光是各式各样的纸人都比整个院子里的人还多，金童玉女牛羊猪马之类更是数不胜数，最后进来的是一个有两个人高的大幡，上面写着“此去享极乐之福”七个大字。
这些人规规矩矩的跟着老太太，将东西安安稳稳的放好，一个声儿都没坑，就直接走了，想必钱也是提前付过的。
等这边处理妥当了，方城固才从房间里面出来，两天不见，他却看着老了许多，脸色呈诡异的蜡黄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他在来人中扫了一圈，似乎是看到许林了，目光一寒，却什么都没说。
方城固缓缓走向棺材前的孩童跟前，拍了拍孩童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孩童如获大赦般站起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而方城固却半跪着，接替那孩子给方和烧起冥纸来。
“儿子，这些都是来送你的人，最疼你的三姑也来了，你就安安生生的去吧，有什么需要的给我拖个梦，我好给你捎过去。”方城固声音有些沙哑，微红的眼眶昭示着他没少流眼泪。
这时候房间里又走出个看着三十来岁的风韵犹存的妇女来，她的眼圈更甚，已经红肿的不成模样了，一见床上的白布，眼泪如决堤的大坝似的，轰然而下，从床边上走到棺材前的方城固面前，似乎用了她毕生的力气，一到他跟前，就失力的瘫坐了下来。
“大哥，逝者已矣，不要难过了，不然小和走也走不安稳啊。”女人顺手的把旁边的火纸往火盆里放，低声的劝慰着。
方城固闭上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也低声道：“三妹，你也是，别哭坏了身子。”
女人代替了方城固的位置，方城固这才抽出时间来接待客人，这些客人无非是劝慰他不要难过之类，寒暄了一阵之后，有明天办事的就此住下了，有路远的的就此住下了，另外一些大忙人则深夜赶回去了。
等客人走的七七八八了，方城固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手里端着被白酒缓缓的向许林走了过来，他将白酒递给许林，冷声道：“敬小和一杯酒吧，毕竟你是他生前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人了。”
给死人敬酒是有讲究的，长辈敬酒喝一杯，朋友敬酒喝一半倒一半，小辈敬酒则是全倒，许林默默的走到女人旁边，半跪着将手里酒杯的酒倒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一饮而尽，表达了对方和足够的尊敬，这才转身看向方城固，解释道：“方家主，无论你信与不信，那日我都没有害方和的意思，我的逼迫仅仅是想救回子君而已，本源蛊也是……”
“不用假惺惺的没完没了了，他死了是他无能，和你有什么关系？房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等会儿有人带你过去，进了房间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等我抽出空来，带你见见几个熟人。”方城固似乎失去了耐心，摆了摆手，直接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