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科座师百寿图?”陈凡笑着从同年手里接过一张纸来,低头念了抬头。
那同年拱手道:“陈兄,咱们如今成了贡士,将来也必然就是进士了,座师对咱们这些即将踏入官场的人来说太重要了。”
“这不,咱们壬午科的几个同年商量了一下,几个人掏了银子印了几位恩师的百寿图,陈兄将来肯定用得着!”
说话这同年一幅“我看得起你才给你的表情”,显然,这百寿图并不是人人都有。
陈凡连忙躬身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位兄台,多少钱,我也付一些。”
那人应该家资颇丰,大气摆手:“小钱,咱们可是同年,将来陈兄进了官场,咱们同年之间可要守望相助啊。”
待那人走后,郑应昌艳羡的看着陈凡:“你说你会试成绩明明不如我,怎么我跟你哥都没有,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偏就给你!”
陈凡白了他一眼:“你不懂,这就叫做魅力!”
“呸!我啐你一脸!”郑应昌笑骂着一把夺过陈凡手里的纸来看。
“唐老师,四月初九日。”
“师母,二月初八日。”
“吴老师,二月二十五日。”
“师母九月初一日。”
“张老师七月二十日。”
“师母:冥寿三月十二日。”
……
郑应昌左右看了看吐槽道:“连死人的日子都要记?呵!”
陈凡笑了笑:“什么话都说,若是传到这张老师的耳朵里,那可就得罪人咯!”
郑应昌撇了撇嘴:“不就是在你面前说嘛,别人那……”
他话还没说完,眼珠子却转去了别处,随即满脸羡慕道:“看看你那学生,五经魁,炽手可热啊,周围围了多少人。”
好半天祝咏才从同年的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陈凡身边时,手里拿了一叠纸。
随即祝咏给郑应昌、陈家兄弟俩一人发了一张。
“老师,这是会试各位考官及其眷属的生辰,你们每人拿一张走。”
郑应昌和陈凡、陈轩对视一眼,三人“哈哈”大笑。
人呐,不管走到哪一步,总有规则将之划分为三六九等。
五经魁无疑是明日殿试三鼎甲的有力争夺者,三鼎甲啊,谁不想结识一二?
难怪这么多人上杆子讨好、巴结。
见三人全都笑了,祝咏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怎么了?”
陈凡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祝咏无奈,只能站在陈凡身后,接着等了。
自从会试草榜贴出,这群考中了的贡士们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殿试不黜落,只不过名次有先后,反正有官儿当了,大家也就没必要埋头苦读。
但聪明人到哪里都闲不住,很多贡士已经开始为今后的官途铺路,今日同年一大聚,明日同乡同年一小聚;今天请吃叙年齿,明日看戏列寿单。
陈凡本来懒得应付这些应酬。
但他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世界,总有推不过的。
比如今天,贡士们聚齐,一同去会试主考唐胄、副主考吴道南的府上拜见座师。
这两位,一位是当朝次辅,一位是翰林院学士,升官快车道左春坊的左庶子。
平日里,普通官员跟他们想要说句话都不能,这群心思活泛的贡士们立马撺掇着前去拜会,只要能跟两位,尤其是次辅大人见一面,说句话,将来便有了向上的门路。
拜见会试座师,虽然朝廷三令五申禁止,生怕官场上师徒依附,结党串联。
但从唐以来,这种习惯就一直存在,几百年了,就算是皇权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做到令行禁止,而且这些年,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门贴已经递进去好一会了,终于门子出来后对众贡士道:“请贡士老爷们分批入府。”
众人心中一喜,连忙四处寻找五经魁魁首。
祝咏只得无奈,又被众人拥簇着挤到门前,跟着门子进去了。
当然,五经魁有这待遇是应得的,谁让人家是尖子生。
可接下来的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第六名到第三十名一个批次入府。
这些人,将来很有可能进翰林院,所以,也是优等生。
眼看着陈轩、郑应昌等人全都进去了。
陈凡一人站在门外。
过了好半天,祝咏这第一批方才出来。
陈凡本以为祝咏应该很高兴,可谁知出府的祝咏脸色不悦。
“怎么了?”
祝咏闷闷道:“在唐次辅面前自报家门,次辅大人知道我父亲是祝春华后,我能感觉到,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
陈凡闻言只能劝道:“或许是你看错了。”
祝咏摇了摇头,勉强一笑:“可能吧!”
正说话间,旁边有几人认出了陈凡,纷纷上前打招呼。
“陈兄,在下牛伦,顺天府涿州人,会试考了二百一十三名。”
“陈兄,在下林思辰,福建兴化府莆田县人,会试考了二百零一名。”
“陈兄,在下……”
呼啦啦来了六七人,他们的籍贯来自天南地北,但却有个共同点,都是会试排名二百多的。
这些人的名次,就算殿试的文章作的多么花团锦簇,以他们的名次,最后也蹦不上二甲。
“陈兄,你作的那程文我读了,说真的,看完后,我三十余年之识见完全被你那篇文章颠覆了,空耗三十年方才知道,原来八股文还能这么写。”牛伦道。
另一个名叫林思辰的也羡慕道:“也不知陈兄的名次怎么这么靠后,不过,能用陈兄的文章作为程文,主考大人必然是器重陈兄的,这次拜见,想必主考大人一定会专门召见陈兄。”
听到这话,周围人的脸上全都露出艳羡之色。
他们这群三甲的吊车尾,一甲和二甲排名靠前的,他们巴结不上,但陈凡这种“特殊”人才,这次名次这么低,显然是他们结交拉拢的对象。
陈凡虽然知道他们是在恭维,但还是一一感谢,与他们说了几句。
就在这时,门子出来宣布道:“请第六十名到一百名进府等候。”
陈凡闻言,连忙朝牛伦那几人拱了拱手道:“叫到在下了,诸位,有机会再叙?”
“好好好,必然是有机会的!”
“陈兄慢走!”
陈凡笑了笑,转身到唐府门前排起了队。
就在他们这群人陆续进府的时候,突然门子来到他身边道:“请问您是海陵陈凡陈文瑞吗?”
远处的牛伦、林思辰等人见状更加羡慕了。
牛伦道:“你看吧,果然是要单独召见了。”
“人家在极乐寺那会讲,学究天人,一个会试排名,不可估量的因素太多了,名次不能限制此人,唐阁老果然还是慧眼识珠,你我虽列三甲,将来也不能堕了青云之志啊!”
……
门前,那门子道:“请问是海陵陈凡陈文瑞吗?”
“正是!”陈凡点了点头。
“哦!我家老爷说,您请回吧!”
周围贡士们齐齐哗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陈凡这边。
陈凡的脸色顿时黑了:“敢问为何?”
门子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态度却倨傲道:“我家老爷的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敢问个为什么?”
陈凡见状,突然笑了,一甩袍袖转过身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直接走了,毫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