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用厌恶的目光盯着一个孩子,并且恨不得他立刻消失在眼前,陈凡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出声叫住那几个衙役。
俞敬见状,赶紧上前道:“状元公,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四方贤达齐聚,断不可因些小事坏了诸位的心情,我自叫人去处理。”
陈凡摇了摇头道:“无妨无妨!”
俞敬看着陈凡,欲言又止,谁知怔愣的功夫,对方已经朝那乞丐走了过去。
陈凡蹲下身,将那少年搀扶起来,又见那少年身边还有一个竹篮,竹篮旁散落了不少折扇。
“这些是你家人做的?”陈凡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道。
那少年的眼神躲躲闪闪,很像受惊的小鹿,对于陈凡的温和,好像很不适应,目光看着陈凡身上的绯袍,便赶紧低下脑袋不说话了。
“禀陈老爷,这少年是高桥下面的乞丐,爹娘早死了,高桥旁扇子店掌柜见他可怜,便每次给他些扇子,让他沿街叫卖,混几顿饭吃。”
人群中的李进解释道。
陈凡点了点头:“那为何又要驱赶这少年?”
李进同样欲言又止,看了看陈凡,又看了看乞丐,再也没有开口。
陈凡见状愈发好奇,李进是自己学生李长生他爹,进盐运司做个小吏,那也是走得自己的门路,很明显对方是知道原因的,却不肯说,那想必是有难言之隐了。
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带着好奇,陈凡蹲下身来,亲自帮那孩子捡拾扇子。
这一幕让围观众人大吃一惊,俞敬赶紧道:“都傻站着干嘛?还不赶紧拦住陈大人,你们去捡,都去。”
县衙里机灵的再也顾不上对那孩子的厌恶,齐刷刷冲了过来,瞬间将那点折扇拾了起来,整整齐齐码在竹篮里。
陈凡见状没有说什么,而是对那少年道:“今日这里有流水席,你留下来,等吃完了席再走可好?”
那少年愣了愣,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陈凡,最终低下头去,啥也没说。
一帮子衙役气得怒骂那少年“不识好歹”云云。
就在陈凡准备阻拦这些人时,突然有人来报,说有自称“陈凡至交好友”的从侧门进了弘毅塾,请陈凡去见。
陈凡只好对众人嘱咐道:“让他多吃点,不要赶他走!”
县衙众人赶紧躬身称是。
……
“扬大人!”陈凡看着身着便装的杨廷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杨廷选见到陈凡也很激动,紧走两步上前,双手抱着陈凡的双臂细细打量陈凡。
好半晌才激动地感叹道:“文瑞,我始终坚信,你总有一天能高中进士,但绝没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且超乎我的意料,你竟高中状元。”
杨廷选,自己从泰州回到海陵,时任海陵县令,在任上帮了自己不少忙。
甚至在调去南通当同知后,还默默写信给自己的老师韩鸾,向老师推荐自己。
没想到自己回乡之后,对方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扬大人,你怎么会在海陵?”对方作为南通的官,除非公干,是不可以随便去别人治下的。
杨廷选“哈哈”一笑,“叫什么扬大人,生份了,你若不弃,叫我一声国栋兄。”
陈凡也笑了:“国栋兄!”
杨廷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这次是悄悄来的。对府衙那边宣称是下乡,实则偷偷过江。”
“一者,想当面贺你高中状元。”
“二者,是老师前不久给我来信,信里说,原松江同知、代知府皇甫淓被朝廷调往河南,新知府是原河南布政司左参议刘一儒。”
听到这个消息,陈凡的眼睛习惯性的眯了起来。
河南布政使司,那不是同年蔡万他老爹的地盘?
在京中时,郑应昌就曾对自己说过,这可是刘妃一党的人。
如今在自己即将走马上任的节骨眼上,朝廷突然换掉原来的皇甫淓,换上那刘一儒,看来这是想要搞事情呐。
杨廷选见到陈凡这幅表情,于是便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应该也猜到一二了。这刘一儒,文瑞切莫小看于他,此人是天监八年进士,资历老,在士林的名望也很高,号称【南海先生】,曾在广州讲学六年,朝中不少广东官员都与他相交莫逆。”
陈凡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到时倒要多多向这位知府大人请教了。”
杨廷选点了点头:“以文瑞你的手段,我与老师不同,并不担心你。”
说罢,摇了摇头叹气道:“话已带到,你我也见了,趁着天色还早,我要赶路了。”
陈凡吃了一惊:“国栋兄,今晚住下,明天再走,韩辑、海公都在,你难道不见一见?”
谁知杨廷选摆了摆手:“还是不见了,老师写信给我而不是给韩辑,这件事若被这韩老弟知道,恐怕是要埋怨老师的。再说了,我是悄悄离开治下,还是赶紧回去,省得多惹事端。”
陈凡闻言,只能点了点头,亲自将杨廷选从侧门送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果然有人好奇询问,到底是状元公的哪位好友来了,陈凡只能含混过去,推说是乡试时的一名同年云云。
众人也没当回事,继续闹哄哄的向陈凡敬酒。
这种日子,陈凡不好推脱,只能一一回敬。
不知喝了多少,陈凡的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了,却突然有两人端着杯子道:“状,状元公,我们敬你一杯。”
陈凡抬起惺忪的眼睛看去,却发现,原来是武徽、余宝珊二人。
陈凡赶紧甩了甩头,稍稍清醒一些后道:“武大哥,余大哥。”
旁边的王大绶喝得也有点多了,眯着眼睛问陈凡道:“这二位是……?”
陈凡道:“这是我家至交,从小把我当弟弟的两位大哥。”
王大绶听到二人不过是陈凡发小,便失了兴趣,笑着敷衍了几句便转过头去与其他人说话的。
但武徽和余宝珊在听了陈凡对他们的称呼后,脸上露出激动之色。
三人一饮而尽后,武徽红着脸道:“二,二小,哥哥有一事相求。”
陈凡闻言,放下酒杯道:“武大哥你说。”
武徽嗫嚅道:“我想与你一起去松江!”
陈凡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行啊,武大哥,小弟我这边走马上任,正没有靠实的人,你来了,总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太好了。”
武徽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笑来:“放心吧二小,咱是准叔看着长大的,绝对靠实!”
陈凡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余宝珊道:“余大哥,你呢?要不要一起来?”
余宝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不去了,刚刚结婚,与我们家那口子在海陵开了家粥店,如今我们家那口子有了身孕,我便与她守着粥店就是。”
陈凡点了点头,人各有志,这也挺好,于是笑道:“余大哥都娶媳妇了,小弟竟然没有参加婚礼,一会儿叫人备一份礼去给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