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正骑马赶路的平野义弘,在听说了李疤子那伙人溃散的消息后,惊讶的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来人正是李疤子的亲信,他惶恐不安道:“平野头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李头领被抓了,那群团练火器很多,几轮排射下来,我们就像被割的稻子,死了很多人。”
平野义弘没有说话,而是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李疤子的亲信见状着急了:“平野头领,我家头领还被那群团练抓了,求平野头领速速派人去救救我家头领啊。”
说罢,他伸手抓住了平野义弘的马缰,大有一副你不派兵去救,我就不给你走的样子。
平野义弘身边的真倭见状,纷纷露出阴狠之色:“八嘎!”
拔刀声此起彼伏,现场剑拔弩张。
可马上的平野义弘依然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起一丝。
不知这种紧张的气氛下过了多久,平野义弘方才好像醒了过来似的,对拉着他马缰的人道:“我知道了,我给你派兵!”
听到平野义弘的话后,倭寇们顿时哗然,之前跟李疤子争执的那个名叫“新二郎”的真倭道:“头领,若那些团练真得厉害,我们去不就是,以,以,以鸡子砸石头,儿郎们大多没有穿甲!”
平野义弘笑了笑:“李桑是我们自己人,救是一定要救的!”
李疤子的亲信听到这话,感动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跟李疤子都是一个渔村走出来的,当年四里八乡出来的兄弟,如今就剩他们两人了,见李疤子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此刻他心中对平野义弘心中只有感激。
“都说这帮倭寇杀人不眨眼,我看都是人,这平野就还讲义气的,人不坏!”
平野义弘在这群倭寇中似乎威信很高,当他坚定说要救人,旁边的倭寇虽然不想徒生是非,但还是沉默了下来。
“新二郎,就由你派五百人去救李桑!”平野朝新二郎点了点头。
新二郎先是愣了愣,随即似乎听懂了什么,于是赶紧点头:“是!”
那李疤子的亲信千恩万谢的跟着新二郎走了。
待他们走后,平野义弘转头对手下道:“剩下的全部人马全都掉头!”
手下们大吃一惊:“大人,回去?”
平野义弘脸上的苹果肌动了动,似乎是在冷笑,但很快便重新平静了下来:“不,转头从朱泾渡河北上,偷袭松江府西城。”
众寇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南桥在松江以东,这地方紧要是因为倭寇一直都从海上来,所以东面最是危险,而且南桥还控制着河道上唯一的一座稍大的桥梁,倭寇只要大部而来,若不走南桥,就要耗时费力用船运渡河。
这对于劫掠如风的倭寇来说,无疑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平野义弘已经甩开了畏战的振武营,且探听得知,苏时秀也跟他的行辕一起落荒而逃。
整个松江府以西,可以说是门户洞开。
自己派新二郎去攻打那群古怪的团练,而他则带人连夜渡河,趁松江府不备,迅速拿下松江饱掠一通,最后在长江口登船,这一趟抢劫之行就算完美收官了。
……
松江府陆树声宅邸内,天色已至夜半。
但此刻陆府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继上次陈凡围了知府衙门后,松江府士绅聚得如此之全还是第一次。
陆树声坐在主位,下首左边第一人是刚刚代理知府的原松江府同知皇甫淓,而坐在皇甫淓对面的正是跟苏得春沆瀣一气,坑了陈凡的杜朝聘。
“老夫致仕多年,本来不愿再理俗事,但最近倭寇逼近嘉兴,转眼就到松江,不得已,老夫只能倚老卖老,让大家跑一趟了。”
周围人闻言,赶紧起身连道“不敢”。
皇甫淓这个代理知府,他知道虽然他是朝廷在松江府的代表,但国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离开府衙,他的话还未必有其中哪一位管用。
所以刚刚上任的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起身拱手对陆树声道:“老大人,官军都已经去了南边,倭寇虽然狡诈,但从来不与官军硬碰硬,下官窃以为,倭寇恐怕会绕路而走!”
“是啊,皇甫知府此言有理!”
“我也觉得倭寇不可能来!东南兵马云集,倭寇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来南直?”
“要我说,皇甫大人,你回去召集三班,在征些百姓上城,这样也可保以完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这,神色轻松,压根没有对倭寇的重视。
陆树声原本就是个技术性官僚,对于行军打仗更是不懂,于是试探着道:“咱们这里金山卫被调去了浙江,驻守太仓的镇海卫还在震泽,左右只有几个百户所的老弱戍守,万一倭寇真得来了,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刚刚还轻松写意的氛围突然沉重了起来。
毕竟军队调动不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消息渠道可以探知的,当他们从陆树声这里得到消息后,顿时慌了。
有人问:“老部堂,也就是说,咱松江府周围,就只有震泽的督师行辕有兵了?”
皇甫淓笑着提醒道:“南桥不还有三支团练嘛!”
“嗤!!!!!”突然,他的对面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团练,就那群土匪?一不满意就把府衙围了,你指望他们能帮咱抵御倭寇?”
说话之人正是杜朝聘,皇甫淓闻言也沉默了。
这年头,乡勇在大家心中,跟那些县兵、弓手、三班衙役差不多,强不了多少。
好像就是为了验证杜朝聘的话似的,突然有人闯进了厅中,“咕咚”一声跪在陆树声面前:“老爷,去南桥查探的人回来了,倭寇,倭寇真来了!”
“哗………………”听到这个消息,厅中顿时炸了,所有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面色惨白。
“来,来了?”皇甫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觉得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
陆府下人道:“是,而且桥南的泰州团练已经被打散了,溃兵四里八乡到处都是,现在城南、城东全是乱兵。”
听到这话,众人全都惊呆了,团练没用,他们心中早就清楚,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南桥的“身后”就是华亭,也就是说,倭寇已经到了眼皮子底下了。
这时有人慌忙站起拱手道:“老部堂,我家里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陆树声请众人来,目的是为了让众人募集人手、钱粮,准备御敌,可倭寇刚有消息,这些人就忙不迭逃走,这让他一个致仕多年的官员也十分无奈。
下首的杜朝聘刚刚还一脸瞧不起乡勇的样子,此时却骂道:“早就说这些乡勇不可靠,老部堂还偏护着那群泥腿子,现在好了,倭寇一到,这些人就成了土鸡瓦狗!连阻挡倭寇片刻都做不到。”
说到这,他“嚯”的起身拱手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