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石沉大海的信,早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苏容妘忘却,此刻陡然提起,她连其中写了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她看向身侧的叶听,瞧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有些无奈。
原本叶听是个多沉稳的性子,如今怎得写个信都能让她期待成这副模样。
她随手写的信……能有这么大的用处吗?
苏容妘在叶听算得上的殷切的眸光之中点点头,而后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指腹轻轻蹭着袖口。
她年少时在苏家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中,她过的并不好,同娘亲一起被扔在了杨州后,没过几年娘亲也离她而去。
她能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本意也好、天意也罢,离她而去的人或情却有许多,即便她再不愿承认,可事实依旧如此,在她能被选择时,她心中总会下意识退却,怕投身之后,到头来仍旧是两手空空。
当时她面对阿垣时是如此,她不敢信那样好的人,能当真属意自己,所以在她误以为阿垣与黄姑娘要定亲时,宁可离开,也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心意。
幸而阿垣主动到她身边,证明他满腔的情意,这才让她敢迈出这一步去。
而面对裴涿邂时,他的直白与强势让她有种错觉,似是连那一步她都不需要迈,她早已被圈在其中,东南西北,无论向何处迈一步,都算是主动走向他,即便是原地不动,她也早晚会被他侵蚀,最后到难以挣脱的境地。
颠簸的路似要将她的思绪都晃散,在加上这本就闷热的天,倒是很快让她再不去想那些事。
王府虽则只是在京都之外,可坐马车过去,也是硬生生晃荡了大半日,待马车上了平稳的路,便是说明走上了王府的地界里。
管家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见她下马车来,躬身上前:“大夫人路上劳累,快随小的进去罢。”
苏容妘颔首应了一声,一来一回问了这人来历,期间叶听又是板起脸,一副谨慎防备的模样。
管家是这府宅里的老人了,皇家收回的府宅,自是有皇家的管事派人打理着,这府宅空置了多久,管家就在府宅里待了多久,虽则这地方没什么油水可捞,但毕竟是为皇家办事,亏待不得多少,但突然上头拨过来个主子,料想府上下人定也是不适应的。
苏容妘被领到了内室中,丫鬟早已收拾妥当,一应用度全依王府的规制办,吃使用都定差不得,也就是里里外外都是看管的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叶听自是比她敏锐的,进屋后将窗子直接给关了上:“夫人,暗处有人看守,这一路来至少二十。”
一路进来连半个府邸都没走全,便有二十人,宫中派人倒是真不寒酸。
苏容妘拉了拉她的手:“莫要这般谨慎,咱们进到了人家的嘴里去,想防备也是防备不得的,遮遮掩掩反倒是叫他们越发慎重对待咱们。”
她转身将窗户推开:“夏日不开窗,岂不是要闷坏了。”
叶听虽担心,但也确实没什么好的法子,她本就是暗卫出身,做惯了见识旁人的,如今被明里暗里数十双眼睛,她真得好好花时间好好适应一番。
苏容妘搬过来住,带的东西本就不多,随便收拾一下便没了事做,干脆同叶听一起在府中转一转,也算是消磨时辰。
来的第一日转,第二日转,到了第三日真是转不动了,干脆坐在府中池塘旁坐着,撒撒鱼食发呆。
叶听陪在她身边,府上的丫鬟站的不近不远,随时准备着听命上前。
苏容妘随口道:“从前在裴府的时候,也是一呆一整日,那时便已经觉得日子难熬,没想到更难熬的是现在。”
叶听应声:“在府上时家主每次下职都会来瞧您,也算是个消遣罢。”
苏容妘撒鱼食的手一顿,那些原以为她这辈子不愿在想起的记忆,却是一点点清晰起来。
到底人的本性都是记吃不记打的,困苦的事时日一长,痛苦都能清减个大半,粉饰到最后,竟让她觉得,裴府的日子还算凑合。
当初的不愿意、不喜欢,那些被强迫、欺瞒的日子,经过一日又一日的消磨拆解,加之她心境的改变,回想起来,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竟只能找回十之一二。
她的骨气,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多。
苏容妘拍了拍手上的鱼食,身子向后靠在躺椅上:“真不知那些深宅大院的夫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整日里就这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五岁前在苏府,虽是长女,但也未曾像大家贵女般管教,后来去了杨州,更是撒欢的长大,若真叫她似闺阁女子般锁在府里,她还真受不得。
叶听倒是认真想了想她话,答:“出嫁时要习得琴棋书画,出嫁后要相夫教子、服侍婆母,闲暇时去吃席面、逛铺子,想来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苏容妘点点头,倒是这个理了,前半辈子为嫁夫家做准备,后半辈子全心全意为夫家。
若是真让她过这种日子,她觉得都不如像现在这般跟鱼逗趣的好。
又在府上熬了三日,赶上宣穆学堂休沐,大老远的过来瞧她,陪她说了好久的话,只可惜时辰都耗费在路上,坐不得多久就得往回赶路,明日还得继续去学堂。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封信,苏容妘一眼就看得出上面字迹,是裴涿邂的。
宣穆走后,她盯着信看了半晌,不知道回些什么。
裴涿邂所写,问了她住的可还习惯,又言说薛陈两家的婚事定在了下月十六,信最后道一句:“十五月圆人难圆。”